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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23:03 作者: 不配南
她的語氣似虛似實,話中似透著幾分不確定,又透著幾絲決然。
周沛胥不禁抬眸望她,心間驟緊。
她身著層層疊疊的碧綠宮裝,坐在金絲楠木的雕花椅上,身後是盆正開得茂盛的白色蝴蝶蘭,窗縫中吹落片白色花瓣,正好落在她的肩上,顯得飄渺似仙,又悽然憔楚。
「話雖如此,但對小蓮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來說,也太過如履薄冰了些。左右現在小蓮已經身負人命了,說這些也是無益。」
他溫言勸她,「娘娘,鳳體要緊,這等小事,原不值得您耗神的。」
這句話像是將沈濃綺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深呼吸一口,平復心情之後,輕語對他道,「本宮也真是的,關拉著大人說話了,連筷子都未動幾下。」
她命人給周沛胥步菜,「大人,這道佛跳牆乃是嶺南來的御廚所做,高湯就熬了整整三日,你先喝幾口暖暖胃。
還有這道水煮肉片,裡頭用的是蜀地最地道的花椒,你嘗嘗看,是不是那個味道。
這道糖醋魚最是開胃……
周沛胥早就察覺到,桌上的食物,皆是他喜歡吃的,且他們身處的宮殿,擺件掛畫皆古樸雅致,與皇后素日裡喜歡的雍容華貴之風,卻相去甚遠……
皆是她精心布置的。
他心頭熱了熱,點了點桌上的蔥爆牛柳,「牛肉補氣血,娘娘多食有益。」
殿中的氣氛緩和了不少,用餐時二人雖言語不多,卻也不再像宴初時那般生硬。
宴罷,沈濃綺笑著起身,「本宮送大人到前廳。」
她提起精緻繁複的裙擺,挪著步子朝前踏了出去。
行至周沛胥身側,卻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身側的弄竹忙迎上前關心道,「娘娘無事吧?」
沈濃綺臉色驟然蒼白,將捂嘴的銀絲帕,從唇邊撤了下來。
雪白的銀絲帕上,竟星星點點沾了殷紅的血跡!
她惶然大驚,眸光帶淚,眼中具是恐懼,顫著聲音喊了聲,「胥哥哥……」
便柔若無骨地朝周沛胥懷中斜斜暈了過去。
第7章
「胥哥哥……」
這聲起淒楚弱冽的聲音傳來,使得周沛胥心顫幾下。
眼前虛弱無依、懸然欲墜的宮裝麗人,與記憶中那個扎著羊角辮,含笑引他走出陰霾的女童,漸漸交叉融會,最終完全重合在一處。
周沛胥下意識上前一步,伸出臂膀接住了她趔趄的柔軟身軀,緊接著雙膝微曲,橫抱起她,蓄力就要往偏殿的床塌奔去。
這番好意,卻讓一旁準備伸手去攙的袖竹,差點嚇了個魂飛魄散。
尚在閨閣、雲英未嫁的女子尚需提防男女大防,更何況是已嫁為人婦、最重禮數的皇后娘娘?
這舉止實在太過親密了,情況再危急,也是使不得的!
袖竹想攔又不敢攔,只急急提示道,「大、大人,如此於禮不合!」
「禮數重要?還是娘娘重要?」
聲調不高卻威厲無比的聲音傳來,那抹遠去的灰色身影,腳下步子沒有絲毫遲疑。
他用行動給了這個問題答案。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似是狂風席捲而過,驚得廊邊的花枝亂顫。
沈濃綺的乳母陳嬤嬤,本正在庭院門口望風,被這動靜驚地猛然回頭。
過午的微陽斜斜照在丹楹刻桷的廊亭間,快速掠過了個軒昂偉岸的銀灰男子身影,臂膀內抱著的女子盛顏仙姿,碧綠衣裙隨風翩翩飛揚。
白綠相交,恰如庭院中開得正好的白花馬蹄蓮。
陳嬤嬤心頭驟緊,一時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正想要去問一問,卻乍然想起沈濃綺的吩咐,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皇后娘娘早有吩咐,無論有任何異動,都不能讓哪怕是一隻蒼蠅飛進庭院去。
陳嬤嬤只能想,好在那男子不是旁人,而是說話辦事最光明磊落不過的帝師。
有他在,料想娘娘應當也不會有事,
思及此處,陳嬤嬤懸起的心,往回稍微落了落,只望著二人消失的轉角處,心中泛上許多愁楚。
陳嬤嬤是衛國公府的老人了,自小看著沈濃綺長大,就連帝後大婚當晚的落紅帕,都是陳嬤嬤進內房在床榻上收的,後來自然而然,就跟著進宮當了掌事嬤嬤。
自帝後大婚以來,眾人都認為二人感情甚篤,如膠似漆,皇上對娘娘處處體貼,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夫君,就連弄琴和袖竹也是這樣想的。
但這些宮婢,皆是些年未經人事,不知情愛為何物的年輕姑娘。
陳嬤嬤到底是生養過的人,冷眼旁觀著,只覺得帝後相處的點點滴滴間,半分親昵也無,有些說不上的怪異。
男女間相處,並不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即可的。
很多時候口頭上的濃情蜜意,都抵不過一個緊擁,或者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至少在皇上臉上,可從未瞧見過方才首輔大人那般緊張的神情。
咸福宮,「哐啷」一聲,書房的門,被人用力一腳揣裂而開!
張曦月本正在桌前抄寫《地藏菩薩本願經》,猛然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狼毫筆顫落,在佛經上甩出了好長一撇。
明明還差三個字,這篇經書便可抄寫完成!
張曦月顧不得可惜,趕忙將此事丟在一旁,心驚肉跳著起身,朝闖入的男子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