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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18:42 作者: 林與珊
余光中店門開了又合,阮柏宸舉杯的動作頓了一下,慕伊諾抱著經濟學的書坐在窗邊的桌位里,沒去理睬吧檯的動靜。
時光倏然倒回兩個月前,慕伊諾初進酒吧時也是坐在那個座位,趴在桌面熟睡,等著阮柏宸來領走自己。
賀啟延轉動酒杯,問:「是不是挺臭屁的?」
阮柏宸回過神疑惑地看向他:「什麼?」
「慕伊諾。」賀啟延幫他續上杯,口吻中帶著幾分不正經,「跟你差著一輪的年紀,也敢喜歡你。」
「靠。」阮柏宸鬱悶道,「不是正聊你和鍾愷呢嗎?怎麼突然就轉到我身上了?」
「你不老嫌我哭哭啼啼得沒完沒了嗎?」賀啟延勾唇回答,「拿你分散分散注意力唄。」
單手支頤望向正低頭背書的慕伊諾,賀啟延不免感嘆:「這位可人的小少爺,得是跟你有多深的緣分,才會跨越千山萬水,和你在知春街這種又小又破的地方相遇啊。」
天色大亮,八/九點鐘的陽光淌進酒吧,慕伊諾的棕發粼粼閃閃,皮膚白得幾近透明。四周的景色單調普通,他像一顆落入沼澤中的寶珠,也像一朵開在泥潭裡的茉莉,美好得令人心生嚮往。
賀啟延將早餐端給慕伊諾,回來後,同阮柏宸一人一杯無聲暢飲。已過微醺,賀啟延顴骨顯紅,盯著阮柏宸心不在焉地往嘴裡扔花生米,他還是把心中的疑慮問出了口:「你真打算讓慕伊諾回美國嗎?」
阮柏宸挑眉:「不然呢?」
「你的決定沒錯,我贊成。」賀啟延客觀道,「有的人註定不平凡,生來的與眾不同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來。慕伊諾的家庭、身份、地位,是我們這種人一輩子也及不上的,如果留他在這裡,就是在扼殺他的前程。」
阮柏宸悶下一口白酒,揶揄他:「這還用你說?」
「但是宸哥。」賀啟延傾身離近他,眸光微凝,語聲心疼,「少年人的感情最為純粹、赤誠,慕伊諾肯為你放棄他擁有的全部,誰能做得到?這份心意太難得可貴了。」
「人的一生最接近『美好』的時刻,當屬情竇初開,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賀啟延嘆口氣道,「你難道真的要狠心拒絕他,讓他孤零零地帶著遺憾離開嗎?」
「放他走了,再想見到可就難了。」
「我怎麼樣無所謂。」阮柏宸置下酒杯,說,「慕伊諾不行。他才十八歲,他的人生都還沒開始。」
「你敢想像嗎?他能半個月讀完一本經濟學的書,嘴裡隨時可以蹦出流利的英文,拿數獨題當課餘消遣,連手機遊戲玩兒的都是炒股一類的……」阮柏宸搖頭道,「美國,離賓州有多遠,你敢用小小的知春街去做比較嗎?」
「慕伊諾是什麼樣的人,該有什麼樣的人生,你我都清楚。」阮柏宸語氣堅決地說,「我這輩子雖然平庸、碌碌無為,一無所成甚至枉活一場,但我從沒做錯過事,從沒辜負過任何人,我承受不了這種罪惡感,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不對等的關係早晚會拖垮我們兩個的。」
賀啟延暗下目光,沉聲問:「宸哥,你還不敢承認你喜歡慕伊諾嗎?」
「我敢,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我是真的很喜歡慕伊諾。」阮柏宸說,「可你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嗎?用一句特庸俗的話概括,『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賀啟延,你看看我,再看看Eno。」阮柏宸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嗓音微顫,「你覺得我配嗎?更何況我還大他十二歲,怎麼?當不夠癩/蛤/蟆,還想當頭老牛嗎?誰給我的底氣『吃嫩草』啊?」
賀啟延醒了瓶威士忌,心下憋悶得厲害,幾種酒摻在一起喝很容易上頭,但為了緩解內心的愁郁,他們別無選擇。
「Eno他……太美好了。」阮柏宸軟下面色,平靜道,「我能短暫地出現在他的生命里,陪伴他度過兩個月的時光,我已經很知足了。」
賀啟延抬頭望著坐在落地窗前的少年,他正捧著書本朝窗外側目,然後用手去接冬日的陽光。
末了,賀啟延問:「宸哥,你捨得嗎?」
「他的未來無可限量。」阮柏宸回答,「哪怕疼得像從身上割下塊肉,捨不得也得捨得。」
插pter 65 徹徹底底地繳械投降。
正文065
賀啟延被阮柏宸最後這句話刺激地連干三杯,感同身受地聯想到自己,酒意侵占理智,他開始脆弱、矯情,借著酒精發泄內心的不痛快。
「咱倆這都什麼命啊。」賀啟延半天支支吾吾的,嘴皮子沒停過,但最終也就吐露出這麼一聲清晰的喟嘆。
皮膚罕見地泛紅,阮柏宸用力擠擠眼睛,視線不甚清明。取出根煙咬上,他索然無味地抽著,越沉默越煩躁,酒杯來來回回拿起又放下。
酒勁兒超越「盡興」,難以控制地直奔「過度」,意識發昏發沉,賀啟延早就半癱在椅凳上,斷斷續續地哼著鍾愷寫的歌,腦袋繼而往下一沉,栽進了臂彎里。
十二點左右,酒保進酒吧做營業前的準備,自覺擔起照顧賀啟延的任務。慕伊諾離開桌位,走近吧檯扶住阮柏宸,男人眼瞼微闔,煙快燃盡了,聞見令他心動的香水味,他稍稍抬眸,伸手溫柔地輕觸少年的鼻尖。
俊朗的五官,眉目間揉著英氣,高挺鼻樑下是沾了果酒後濕潤的嘴唇,慕伊諾心弦一顫,問:「你喝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