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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18:42 作者: 林與珊
受傷的表情一覽無餘,阮柏宸斷開對視看向別處,心下難受得厲害。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結論是「不會這麼早」,一個人獨處太久,忽然嘗到陪伴的感覺很難戒斷,他習慣了身邊有慕伊諾的安穩日子,可現實一直都擺在那裡,「分別」是兩個人不可逆轉的結局。
以前阮柏宸認為,早些晚些沒什麼不同,只要慕伊諾不嫌棄,願意留在知春街,他便會竭盡全力照顧他,陪伴他。
但現在不行了,關係被挑明、拉近,許多事情變得無法控制,慕伊諾邁出了極其危險的一步,是進是退對於阮柏宸而言都很艱難。
退,至少不會是錯誤的選擇,短暫的難過總能在流逝的時間中得以緩解;但進,他們的差距是雲泥之別,阮柏宸如果接受慕伊諾,無異於是將對方從天上拽下來,同自己一起埋進土裡。
他可當不起這個罪人。但凡有點良心,阮柏宸都做不出來為了感情而耽誤一個人的前途。
就算不談令人窒息的現狀,十八歲的少年情竇初開難免缺少理性,他這麼個三十歲的大男人,難不成也要跟著對方胡鬧嗎?
阮柏宸摸著褲兜里的煙包,突然對慕伊諾感到力不從心。他沒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說:「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但是你的出現,讓我的人生幸運了一次。」
慕伊諾張開嘴唇,無數次欲言又止。胸口好似堵了團棉花,憋得他缺氧、窒息,他找不到發泄口,只能兀自承受,眼前的男人讓他又愛又恨。
隱忍許久,慕伊諾拖長呼吸,語聲平淡地問:「還可以和原來一樣嗎?」
阮柏宸反問:「我們達成共識了嗎?」
慕伊諾妥協地「嗯」一聲。
熟練地從茶几抽屜中取出便簽紙,撕掉一張,用馬克筆寫下「1.17」,慕伊諾道:「我是一月十九號開學,我答應你,會訂十七號的機票返回美國。」
將便簽紙貼在阮柏宸的臥室門上,緊挨著「日程安排表」,慕伊諾悄無聲息地整理好情緒,轉過身問:「今天還去店裡嗎?」
阮柏宸回答:「有客人四點半來拍照片。」
慕伊諾說:「我要跟著你。」
阮柏宸應道:「好。」
握著煙包邁向廚房,順道捎走了餐桌上的空碗,躲在逼仄的空間裡連抽兩根煙,腦中頻頻閃現慕伊諾失望的表情,阮柏宸喉嚨發緊,沉悶地吐出一口煙霧。
慕伊諾果真表現得和之前一模一樣——走路時手要插著阮柏宸的上衣口袋;喝水只用他的水杯;偶爾會喊累,要他背;起床氣只增不減,哄著抱著耍會兒賴才肯睜眼——這些阮柏宸都能「忍」,唯獨一件事,折磨得他實在「忍無可忍」。
原來落在臉頰上的吻壓根兒不是他媽的什麼外國人的禮節。
十二月三十日清早,慕伊諾偷偷親在了離阮柏宸嘴角更近一點的地方,然後一咕嚕爬下床,快步鑽進衛生間掛上門鎖。天色未亮,阮柏宸摸黑坐起身,眼神發空地面對著牆壁恍惚片刻,睏倦地重新砸回床鋪。
他在心中默默倒數,還剩十九天。既不舍又煎熬,阮柏宸翻身側臥用被子悶住腦袋,他快被連續幾晚的失眠折騰得神經衰弱了。
輾轉反側依舊沒能成功入睡,七點零五分,鬧鈴響了,阮柏宸昏昏沉沉地下床洗漱,慕伊諾正坐在餐桌旁支著腦袋認真看書。
換好衣服,阮柏宸揣上鑰匙對慕伊諾道:「我去老楊麵館買點早餐。」
慕伊諾沒抬頭,用鉛筆在書頁空白處標註幾句英文,說:「快去快回。」
推開樓門,冷風當頭,阮柏宸抖了個激靈頓時精神了。走到窄巷拐口,正巧碰上賀啟延送一批酒客們離店,兩人甫一照面,就見賀啟延眯著他那雙桃花眼,小跑著湊近阮柏宸跟前。
「雙目無神,面容頹廢,鬍子拉碴的。」賀啟延玩笑道,「宸哥,一瞅你這就是縱慾過度。」
阮柏宸沒好氣地斜他一眼:「滾你大爺的。」
閒聊幾句,賀啟延又翻出自己最好奇的那個問題:「你那天到底為什麼要把小帥哥扔在家裡?告訴我原因我就不埋汰你了。」
這兩天幾次撞見賀啟延,總是躲不過他的追問,阮柏宸知道這位人精早已心知肚明,他也懶得再打馬虎眼,直白地問:「老賀,怎麼判斷一個人在你心裡有多重要?」
「簡單。」賀啟延嘚瑟地打出個響指,「對比法。」
阮柏宸:「說人話。」
「模板套用『你媽和你老婆掉河裡你先救誰』,著重強調,只有你會游泳。」賀啟延放慢腳步,邊走邊道,「下面請嚴肅回答,我和鍾愷掉河裡你先救誰?」
阮柏宸賞他個白眼:「你幼兒園畢業了嗎?」
賀啟延叼上根煙,重複:「宸哥,回答。」
幼稚且無聊,但阮柏宸還是鄭重地給出了答案:「你。」
「很好。」賀啟延繼續問,「請你如實交代,在你心中,還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嗎?」
「嘶。」阮柏宸吸口涼氣,胳膊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言語嫌棄,「你好肉麻。」
賀啟延挑眉:「回答我,有沒有?」
聽罷,阮柏宸當真把學生時代的所有同學,前同事,以及知春街上認識的男女老少都算在內,仔細比較一番,擰著眉毛,極為不情願地吐出兩個字:「……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