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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18:42 作者: 林與珊
    阮柏宸:這還讓我怎麼起床……

    閉眼眯了十幾分鐘,鬧鈴響起,慕伊諾掙扎著翻身仰躺,骨頭都給睡軟了。按部就班地下床、刷牙、吃早飯,不疾不徐地出門上班,路途中,阮柏宸叼著根煙,扭臉問:「Eno,你每天就跟著我幹這麼點事,千篇一律的,不枯燥嗎?」

    慕伊諾懶得搭理他,拽著他的袖子認真盯著腳下的路。

    「你們學校平時的課外活動應該挺多的吧?」煙縷順風朝右飄散,阮柏宸於是換到慕伊諾右側,自然地將他的手塞進羽絨服左兜,猜測道,「跑步那麼厲害,也會打籃球吧?游泳呢?」

    慕伊諾答得一本正經:「我會運球和狗刨。」

    腦中出現畫面了,阮柏宸被手腳並用划水的小少爺逗笑,稍作停頓,他接著問:「那你周末一般都做什麼?和朋友們出去玩兒?」

    「聽會,評估項目,分析市場,實地考察。」慕伊諾照實回答,「還有自學調香,不過只能用睡覺的時間。」

    然後他說:「我沒朋友。」

    明明講的是中文,阮柏宸卻沒理解前半句,倒是琢磨了一路「我沒朋友」。慕伊諾聽話懂事,善解人意,比同齡人成熟許多,又聰明,他這麼優秀怎麼可能交不到朋友?

    不等他問清楚,望遠的視線里,攝影店門口的木椅上坐著個清秀靚麗的女生,鴉羽似的齊腰長發,穿著純白的羽絨服,正伸著懶腰睏倦地打哈欠。

    面容有幾分相熟,阮柏宸走近一瞧,還真沒記錯:「你是那位來找我拍相親照片的……」

    「嗨,阮老闆。」女生微笑著蹦起來,手臂往後一背,揚高眉毛衝著慕伊諾,「你好啊,送我玫瑰的小帥哥。」

    慕伊諾也認得她——她是第一個拿著阮柏宸的名片兌換紙玫瑰的客人。

    「我叫班琪。」自我介紹完,班琪側身給阮柏宸騰位置,一起幫忙抬升捲簾門,不客氣地邁進店內,沒找椅子坐,立在窗旁欣賞著路邊的黃色臘梅樹。

    阮柏宸掐掉煙,打開電腦,語氣溫和地問:「班小姐工作日過來,找我有急事嗎?」

    「倒也不算急。」班琪輕咬嘴唇,轉身在店內來回踱步,閒聊道,「我最近在忙朋友的婚禮,跟公司請了一周的年假。」

    慕伊諾旁若無人地坐在電腦桌前捧著阮柏宸的杯子喝熱水,阮柏宸將紙杯遞給班琪,接話說:「然後呢?」

    「我今天來是想諮詢一下。」班琪神情複雜地回道,「我們缺一名專業的攝影師,不知阮老闆接不接婚禮攝影的活兒?」

    「有要求儘管提,什麼樣的外景拍攝我都沒問題。」阮柏宸痛快應下,轉而問,「婚禮共有多少來賓?需要攝像嗎?」

    「也就……一二十人吧。」班琪捏住紙杯沉著眼,似乎還有隱情沒透露。

    這麼少?阮柏宸心下疑惑,恐怕連家庭婚禮的規模都達不到。他端詳著對方的面色:「班琪,有任何話但說無妨。」

    稱呼上的改變,無疑能夠拉近彼此的距離,這讓班琪徹底放棄了猶豫,坦白道:「宸哥,我還是先跟你陳述一遍實情,你再考慮接不接吧。」

    班琪塌下肩膀,長舒口氣:「這場婚禮,是我朋友送給他愛人交往十周年的紀念禮物。」

    「我朋友他……是一名同性戀。」

    阮柏宸面不改色地望著她,目光和善,表情如常。班琪從他的神態中看到了理解與尊重,感激地笑了出來。

    阮柏宸不解地問:「既然是朋友結婚,怎麼不見你高興呢?」

    班琪沉重地回答:「因為他們真的太不容易了。」

    端著紙杯坐到椅凳上,話題進展到這裡,班琪索性如實講清:「我朋友原本是在事業單位工作的,他的家庭閉塞封建,出櫃後,母親誤以為兒子的對象是他同事,去他辦公室鬧了一整天,弄得人盡皆知,領導們都對他惡語相向,結果混不下去辭了工作,最終和家裡斷絕了來往。」

    阮柏宸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邊,只是安靜地聽,沒有出聲打擾。

    「他對象,情況更不好。」班琪無助地搖了搖頭。

    「父親是從農村打拼到城市的,掙了點錢,心氣兒高了,一直被老家的人阿諛奉承,仰視崇拜,外人面前總是趾高氣昂的。這樣虛偽又勢利的人,哪兒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喜歡男人。」

    「知曉實情後,關起門來就是一頓毒打,直接往死里去的,肋骨都斷了兩根,我朋友帶人衝到他們家不要命地反抗,救出人時也是一身的傷。」

    班琪喝下一口溫水潤喉,指尖摩挲著杯沿兒:「他對象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精神狀態非常糟糕,家庭工作全丟了,成天患得患失的,怕最後連愛情也保不住。我朋友為了表明真心,思來想去,決定給他辦一場婚禮。」

    將事情的經過全部吐露,班琪笑了笑,或許感覺到阮柏宸是個溫柔的人,又或者是積壓已久的苦悶無處宣洩,她放下紙杯,坦然地接住阮柏宸的視線:「宸哥,我不明白。」

    「那麼努力、善良的兩個人,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要被至親們詛咒永遠不得好死,一輩子只能在夾縫中求生。」

    她的情緒略有起伏,像在藉機排解內心的苦楚。班琪加重咬字:「我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從出生起就要承受不公平的待遇,為什麼我們註定是不能走在陽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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