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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18:42 作者: 林與珊
栗子鋪的大爺熱情過頭了,他沒見過混血,嘴裡的問話層出不窮。慕伊諾敷衍地點頭搖頭,算作回答,聞著甜膩的香氣,他其實對甜食無感,喜歡橘子糖葫蘆和糖炒栗子全是因為慕伊言愛吃。
拎著紙袋,慢悠悠地朝出租屋踱步,今天的breeze酒吧似乎比往常清靜許多,沒了優雅的爵士樂,也聽不見狂躁的重金屬,望著泄出門外的燈光,慕伊諾視線不經意一掃,步速突然放得更慢,而後漸漸停住。
酒吧左側的房屋低矮,是家乾洗店,兩座建築中間夾著兩三米寬的縫隙,可通人,此時正被相擁著的一對情侶占領得滿滿當當,甚至密不透風。
儘管慕伊諾離得很遠,但他看得非常清楚,這兩個人他認識,是賀啟延和鍾愷。
鍾愷好像總也站不穩,東搖西晃地抓著賀啟延,後腦勺偶爾撞向牆壁,每一次都會磕在賀啟延的手背上。
不知喝了多少酒,鍾愷看起來落魄又悲傷,身形融於黑暗中,抽泣聲隱隱隨冷風傳進慕伊諾耳畔。
逾刻,鍾愷沖賀啟延擺擺手,掙脫他的懷抱,歪著身子吐了個昏天黑地。仿佛被人抽掉了骨頭,雙臂脫力地垂著,掛在賀啟延肩上才能勉強踩實地面,鍾愷把眼睛埋在對方肩頭,不甘心地痛叫兩聲。
還是那個自信坦蕩地在舞台上唱歌、揚言要教自己彈吉他的男人嗎?聽著鍾愷悔恨地嘶吼,慕伊諾不自覺抿直唇線。
賀啟延和鍾愷如同兩隻躲藏在石縫中相依相偎的螞蟻,彼此慰藉、取暖,渺小得不為人知。賀啟延拍拍鍾愷後背,似乎也快筋疲力盡了,最終扶著人緩緩蹲下,他跪在地上,繼續耐心地安撫。
逼仄的余光中立著一道清瘦的身影,賀啟延轉頭同慕伊諾對視良久,苦笑著搖了搖頭。
之後兩天,breeze酒吧僅剩舒緩閒適的爵士樂,阮柏宸再沒見到過鍾愷。賀啟延擦拭著玻璃杯,工作時的狀態一如往常,發紅的眼廓被變幻的燈光掩藏,無人察覺。
「初選表演失力,沒發揮好,紅莓音樂節舉辦方把Mist除名了。」賀啟延語調平緩,神情偽裝得異常平靜。他看向阮柏宸,「我跟鍾愷六年了,太了解他的脾氣,如果只是他一人落選,不會這麼難過的。」
「Mist樂隊在一起八年了,期間從沒換過人,鍾愷有多看重他的兄弟,就有多在乎這次的演出機會。」賀啟延道,「因為他,他們整個被刷下來,當著所有高人氣樂隊的面,打擊確實不小。」
阮柏宸收緊握住酒杯的手,面色有些難看,他無法想像鍾愷的經歷,那種場面太令人窒息了。
最重要的是,他連累了他的隊友們。
「宸哥,有的話我不能跟鍾愷講,很多時候,我是真的想勸勸他,別再玩兒樂隊了。」賀啟延扯著唇角,說,「鍾愷身上的束縛太多了,痛苦大於快樂,這樣的執著根本毫無意義,只會浪費時間越陷越深,變成畫地為牢。」
「人這一輩子,生來就是要受苦的,不論我們選擇什麼樣的方式過這一生,都不可能完全不留遺憾。」
賀啟延道:「我不騙你,宸哥,我願意一直養著鍾愷,守護著他自由自在地去做夢,給予他全部的支持。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沒辦法放過自己,倘若心裡的這一道坎兒他跨不過去,他就徹底完蛋了。」
插pter29 我還是他哥呢!
正文029
慕伊諾停住筆,阮柏宸修一張圖至少看了五次手機。
上午來拍照的客人意外得多,不知是傳單成功起到了宣傳的作用,還是今日運勢不錯,慕伊諾提前搬著紙箱收工,回店裡新買的經濟學叢書,手邊放著阮柏宸的水杯。
他拿起來喝一口,撩動眼皮,阮柏宸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挪向手機屏幕——第六次了。
「鍾愷那傢伙。」察覺到慕伊諾猶疑的眼神,阮柏宸嘆了口氣,機械地敲鍵盤、摁滑鼠,「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清早,阮柏宸站在對門前,沒打擾,豎著耳朵在探門內的動靜。以往這時候,鍾愷要麼背著吉他歸隊排練,要麼嗨了一整夜回來倒頭就睡,總能在八點左右聽見痛快的撞門聲。
今天是周四,半個星期了,阮柏宸昨晚詢問賀啟延,鍾愷壓根兒就沒離開過房間。
門沒上鎖,阮柏宸暢通無阻地擰開把手,厚重的窗簾遮擋全部光線。煙味嗆鼻,客廳地面的酒瓶子躺得橫七豎八,衣服和樂器混在一起占滿了沙發,窩在茶几前的鐘愷狀態頹廢,沒有活氣。
阮柏宸搖搖腦袋,斷開回憶,全神貫注投入到工作中,蹙眉「嘖」道:「真夠讓人擔心的。」
傍晚下班,阮柏宸將大二八塞回樓後的自行車棚,直搗breeze酒吧。店門開合,賀啟延朝他沮喪地努努嘴,吃完晚飯,半根煙碾進菸灰缸,阮柏宸把酒杯還回去,示意自己不喝了。
「老早就想問你。」視線在阮柏宸和慕伊諾之間游轉一圈,賀啟延挑高半邊眉梢,「你現在酒飲得少了,煙也不見多抽,以前賴在我這兒熬大夜是常有的事,怎麼突然性情大變?別告訴我你這幾天都是早睡早起。」
阮柏宸心說:因為有人在我臥室門上貼了張日程安排表,嚴格規定了我的作息,不執行他會擺臭臉。
他淡然地回道:「我開始養生了。」
賀啟延賞他個白眼:神他媽養生,騙傻子呢。
回到出租屋,阮柏宸打算先洗澡,再處理客戶照片,然後按時睡覺。衛生間內水聲流瀉,慕伊諾坐在沙發上盤著腿,啃乾淨剩餘的糖炒栗子,覷一眼盛滿垃圾的塑膠袋,起身兩手一兜,邁向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