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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18:42 作者: 林與珊
    先是嘆氣,阮柏宸神情複雜地問慕伊諾:「又過了一天,還是不改初衷,決心留在這裡?」

    慕伊諾聞言壓下眼睫,而後重新抬起,直直地望進阮柏宸眼中,不回答。

    沉默半晌,阮柏宸無可奈何地敗下陣來,妥協地點點頭。這時賀啟延送上一杯威士忌,他沒接,眼廓一彎,問:「Eno,喜不喜歡吃甜的?」

    視線向下移動,慕伊諾盯著阮柏宸左手上的那串橘子糖葫蘆,無意識地輕抿薄唇。正欲開口說話,猛然間,尖銳的電吉他音扎入耳蝸,悶重的鼓聲振聾發聵,持續發熱的腦袋驀地脹痛,慕伊諾兩眼一黑,整個人朝著阮柏宸胸口筆直砸去。

    插pter11 我現在脆弱了。

    正文011

    阮柏宸抱了個措手不及。

    慕伊諾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他心口,慌亂中,阮柏宸急忙抬臂環住少年歪倒的身體,防止他磕到吧檯或者撞上椅背。

    燈光眼花繚亂,菸酒氣味濃稠,電音狂躁,阮柏宸低下頭,鼻尖觸及慕伊諾淺棕色的細軟髮絲,被幽微的花香撲了滿鼻。

    劇烈的心跳忽然平靜,阮柏宸嗅著慕伊諾身上的香水味,右手無措地擁住他後背,明明衣服不算薄,肩胛骨的輪廓卻分外凸顯。

    怔神幾秒,懷裡的少年像是緩過勁來,慢慢蠕動身軀。阮柏宸護著他,小聲喚:「Eno?」

    「唔。」慕伊諾蹙眉應著,攀住阮柏宸肩膀立直上身,狀態不佳地粗喘一口氣。

    「沒事吧?」阮柏宸問,「怎麼突然暈倒了?」

    慕伊諾揩掉額頭上的汗,強撐體力調整面色,仍舊看向阮柏宸手中的糖葫蘆,啟唇回答:「喜歡。」

    順著他的目光,阮柏宸把東西舉給他,說:「回家路上遇到有人賣糖葫蘆,我挑了串橘子的,應該比較甜。」

    慕伊諾伸手接住,小拇指蹭上阮柏宸的手背,皮膚溫度冰涼,光線昏昧,阮柏宸湊近查看他的臉色:「Eno,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一天下來,阮柏宸有多辛苦,慕伊諾看在眼裡,不願再給對方增添麻煩。橘瓣汁水飽滿,甜味在口腔中蔓延,他回道:「沒有。」

    阮柏宸半信半疑地坐上高腳凳,喝兩口威士忌解乏,沒發覺自己的視線一直鎖定著慕伊諾,盯著他將每瓣橘子都吞進肚子。

    張嘴正準備咬下最後一顆山楂,慕伊諾停住動作,冷不防說:「不吃了。」

    「嗯?」阮柏宸猜測道,「酸?」

    慕伊諾不出聲,對著山楂神色不明,阮柏宸放下酒杯拿過來,利索地咬掉,說:「別浪費。」

    今晚的演出被Mist樂隊包場,鍾愷貼著立麥盡興地唱,賀啟延聽得如痴如醉,阮柏宸卻在燥熱的氛圍中呆不久,彎曲食指敲在慕伊諾手邊,徵求意見道:「回家嗎?」

    慕伊諾應聲跳下高腳凳,把包往身後一轉,就要去拎放在吧檯邊上的購物袋。阮柏宸先他一步,沒料到會這麼沉,於是垂眸一瞅,生活用品、瓜果鮮蔬,品種還挺全乎。

    倏地,他警覺地問:「Eno,你在哪兒買的這些東西?」

    酒吧外氣溫寒涼,慕伊諾縮著脖子抱住胳膊,牙齒打顫道:「附近的便利超市。」

    冷風摜上後背,是慕伊諾先跑進的樓門,阮柏宸掏鑰匙擰鎖,出租屋髒亂卻溫暖。慕伊諾脫下外套隨手一扔,鑽入厚被裡,窩在沙發一側緩和體溫。

    撿起小少爺的衣服搭在椅背,阮柏宸把購物袋搬上餐桌,食材碼進冰箱,他瞄一眼慕伊諾沒精打采的模樣,問:「不舒服為什麼要硬撐?」

    慕伊諾不回答,「硬撐」是他在慕天翰面前養成的習慣。

    端給他一杯熱水,阮柏宸發現這孩子不僅任性,還倔:「用不用上醫院?」

    慕伊諾說:「我沒那麼嬌氣。」

    對話中斷幾秒,阮柏宸忽地「噗嗤」笑了,隨口道:「Eno,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永遠有脆弱的權利。」

    眼睫輕顫,慕伊諾頂嘴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大你十二歲。」阮柏宸站在立櫃前翻找醫藥箱中的感冒沖劑,「至少在我這兒,你可以不用逞強。」

    藥品全過期了,自己服用沒事,糙皮爛骨的,慕伊諾不行。阮柏宸關心地問:「你平時都吃哪些藥?」

    慕伊諾慢吞吞地搖搖腦袋:「不吃,睡一覺就能好。」

    阮柏宸又問:「飯你吃不吃?」

    慕伊諾回答得斬釘截鐵:「吃。」

    阮柏宸轉身朝向廚房,叮囑道:「半小時後開飯,不洗手不准上桌。」

    榨菜肉絲麵,比以往做得用心,關小火時,阮柏宸聽見衛生間裡潺潺的水流聲,心思驀地分了岔——他已經很久沒跟別人住在一起過了。

    父親欠債失蹤,母親跟有錢人跑了,他是奶奶一手養大的。初高中走讀,大學寄宿,平凡的歲月,始終是他們二人相依為命,直到奶奶病逝,醫藥費、喪葬費,花光家裡全部的積蓄,二十六歲的阮柏宸徹底一無所有,一身「輕鬆」。

    四年間,阮柏宸蝸居在城中村,艱難地謀生,成天渾渾噩噩,日子只能用「熬」的。他的生活千篇一律、索然無味,倒也沒把阮柏宸「折磨」得憤世嫉俗、自怨自艾,只是磨平了他的七情六慾,習慣了一個人,對任何事都可以抱著無所謂的態度。

    這時,耳邊突兀地冒出一抹聲音:「我洗乾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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