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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18:42 作者: 林與珊
攤開紙巾扔過去牛肉,陪著這些飢腸轆轆的小傢伙搶食完,阮柏宸待在一旁抽菸踩石子,路燈下形影單只,像條漫無目的遊蕩的孤魂。
石塊硌在鞋底,阮柏宸腦中亂七八糟,時而蹦出下午看的那部恐怖片,時而回想起賀啟延勸誡自己的那些話。他抱臂思忖片刻,妥協地滑開手機搜索家樂福附近的兼職,就在此刻,突然傳來的尖銳聲響致使他猛地抬起頭,循著動靜望向斜前方黑洞洞的巷口。
是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伴隨著幾人暴躁的恐嚇,阮柏宸凜起眉心,仔細聽了半刻鐘,始終只有一方在交談。
把煙搓滅,菸頭收進衣兜,阮柏宸快步朝著巷口移動。城中村的混混不少,遇見「打/砸/搶」不足為奇,大部分都是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裡的片兒警見怪不怪,壓根懶得管。
平常阮柏宸絕不會插手別人的閒事,他一向信奉人各有命,誰也救不了誰的命數。但是今天莫名其妙的,他有一腔壓抑了一整天的無名火,此時不斷衝撞著他的理智,沒來由地逼著他想要發泄一番,排解自己的不爽。
間隔不算遠的距離,阮柏宸變換方向往巷中探入目光,終於瞧清一行人半包圍的鋁合金垃圾桶旁邊,縮著一道瘦削的身影,兩手護著包,埋著臉紋絲不動。
那幫混混有刀,刀尖劃著名垃圾桶蓋,嘴裡髒話連篇。阮柏宸琢磨著自己也得找件利器防身,於是低首尋摸一圈,抄起一根廢舊的鋼管,稜角分明的五官一瞬掛上匪氣,讓酒意壯著膽子,痛快地朝對面吼出一嗓子:「嘿——」
小混混們齊齊愣住,扭頭瞪著巷口,就聽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玩世不恭的笑,問道:「哥兒幾個,嘛呢?」
插pter2 他決定先叛逆到底
正文002
2018年11月3日13:39
計程車四平八穩地駛出機場高速,深秋的陽光斜進車窗,將後排少年一頭棕發染得更淺。
司機的注意力被這位乘客吸引,時不時就要瞄一眼後視鏡,少年膚色凝白,面容精緻,尤其是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不多見,過目難忘的好看。
就是不怎麼愛說話,司機幾次挑起話頭,這孩子理都不理。
慕伊諾靠著椅背,神色淡然,偏頭欣賞窗外飛速劃映的城市街景。四年沒回賓州,離開的時間不算長,但對這裡的印象已經淡薄許多,不是因為遺忘,而是他不願刻意想起。
他從美國加州飛回來耗費十二個小時,手上的照片被他捏出一枚又一枚指紋——是張全家福,卻呈現著虛假的幸福,邊角早已起皺泛黃,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舊時光。
慕伊諾很想念夏茗敏和慕伊言,他的母親和弟弟,所以他偷偷地跑回了賓州。
下了高架,車子拐上輔路,市中心的繁華在眼前鋪陳開來。車頭調轉方向,目的地近在咫尺,不遠處挑高的大門霎時勾起慕伊諾封存的記憶,接著是奢華的園林小區、造型各異的石雕、修剪精細的綠植……通通帶給他一種尚未物是人非的假象。
交錢下車,慕伊諾拖著行李箱站在小區門口,心底有什麼東西正翻騰得厲害,洶湧地刺激著他的眼眶。
「嘀」的一聲,門禁解除,慕伊諾怔愣片刻,盯著手上的這張卡,沒想到時隔四年竟然還能使用。
軲轆碾著石子路面,拖長的噪音驚動樹枝上的麻雀,涼亭、花壇、長廊和池塘,慕伊諾久違地看著它們,腦中同步篩選出與慕伊言在此玩耍的畫面,一慣冷漠的表情稍稍軟化,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慕伊諾自小對氣味敏感,A09棟還沒走到,已然聞見了寶珠茉莉的味道。夏茗敏很喜歡這種清新淡雅的小白花,柵欄圍起的庭院滿目皆是,喉結滑動,慕伊諾抿住嘴唇,他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心臟不可控地劇烈跳動,慕伊諾放緩腳步,隨著距離的縮短越發忐忑不安。四年前父母離異,父親帶著他返回美國,從此再無母親和弟弟的消息,好在,慕天翰把這棟別墅留給了夏茗敏,還能讓慕伊諾找到他的家人。
慕家的企業分散在美國加州和中國賓州,慕伊諾的爺爺早些年將發展重心放在賓州的公司,慕天翰因此與夏茗敏相識、相愛,生下兩個兒子,一直養在國內。
慕伊諾爺爺去世之後,他們的感情也隨時間退熱,繼而婚姻破裂。慕天翰回到美國再婚,將慕伊諾扔給了管家莊騁,像是培養學習機器一般,為他制定周密的人生計劃,等他「完美」地長大,順理成章讓他接手加州的公司。
十四歲起,慕伊諾的自由便被慕天翰苛刻剝奪,每天從沒睡到過自然醒。除去學校的課業,他還要惡補經濟學的知識,旁聽會議,經常累倒在公司。
小小的年紀,成倍的努力,專業書籍堆滿書桌,每當慕伊諾遊走在崩潰的邊緣,都是用一瓶自己研製的、以寶珠茉莉為香基的香水聊以慰藉,聞著它的氣味,就好像夏茗敏和慕伊言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不曾離開。
十八歲,一生中最叛逆的時期,所有的隱忍與負重突然在某個節點毫無徵兆地爆發,如同蓄滿的水池轟然決堤,慕伊諾不再理智,不再克制,更不想再當慕天翰家庭的邊緣人士,他悄無聲息地逃走,一身狼狽地回歸故里,無所謂以後會面臨怎樣的懲罰,只求再見母親和弟弟一面。
糾結半晌,抬起的手還沒摁下門鈴,門卻開了。敞闊的縫隙露出女人的半張臉,慕伊諾瞬間攥緊手中的全家福,跳進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媽媽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