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2023-09-18 20:16:59 作者: 桃籽兒
    侯梓皓陪著她在病房裡待了一會兒,隨後又默默地走了出去,掏出手機聯繫了侯峰,詢問他能不能安排一個住院的床位。

    大半夜的,侯峰一聽這話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隔著電話著急地問侯梓皓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侯梓皓說不是,又含糊地解釋:「……是我同學家的事兒。」

    侯峰聽話聽音,有點明白意思了,頓了一會兒就問:「是上次在警察局的那個女同學?」

    侯梓皓:「……嗯。」

    對面沉默了一陣,又問:「具體是什麼情況?」

    侯梓皓拿著手機在病房門外的走廊里來回逡巡,彼時他的心中有些微妙的不平靜,但依然很有條理地回答:「她家人服用了大劑量的安眠藥,已經洗過胃了,但是還在昏迷,這邊醫院建議轉院做透析。」

    這次電話那邊的沉默更長了。

    侯梓皓心中的焦慮感更強烈了,這讓他又叫了侯峰一聲:「爸?」

    對面依然沒有回覆。

    而此時侯峰的沉默所蘊含的意義是極為豐富的:他大概已經察覺了周樂琪身後的那個家庭的複雜性,這讓他難以避免地產生了擔憂的情緒,並理所當然地不想侯梓皓被太多地牽涉於其中;同時他似乎還在借沉默提醒自己的孩子,他此刻的行為究竟代表著怎樣的意義——這個忙如果幫了,那就是同學、朋友以上的關係,甚至超越了戀人,直接讓兩個家庭相互碰面了。

    年少的愛戀總是炙熱又誠懇,所有經歷過的人都會深深地明白,那是也許往後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的真心。可是極度的美好往往同時意味著極度的危險和脆弱,不恰當的處置會給太多人帶去傷害,而這種傷害一般都會遠遠地超過少年人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作為父親,侯峰認為這是他必須要給出的告誡和提醒,而侯梓皓太聰明了,即便當時侯峰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可他依然領會了他無聲的示意,這讓他立刻想到了很多此前尚未來得及思考的問題,而這些對於一個少年來說都顯得過於現實和沉重了。

    醫院的走廊是那麼幽暗和漫長。

    那個秋夜是那麼深邃又冰冷。

    少年隔著病房的門看著那裡面孤獨又脆弱的少女,很快地,也陷入了晦澀的沉默。

    第38章 「……謝謝」

    [可是至少此時此刻……我知道我想一直留在你身旁。]

    凌晨兩點半,余清轉到了A市第三中心醫院。

    這是A市最好的三甲醫院,床位一年到頭都是擠擠挨挨的,所幸侯峰是這家醫院的骨科主任,費了不少功夫才為余清爭取到了一個床位。

    他那天不值班,因此不在醫院,這讓周樂琪感到了些許慶幸——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膽怯於面對侯梓皓的家人。

    她一直陪在余清的病床旁,快三點了也不合眼,後來還是侯梓皓把她帶了出去,為了讓她吃一點東西。

    凌晨的醫院空空蕩蕩,走廊里的光線也暗下去了,他們一起在黑暗中從病房裡走出去,到那個樓層的小廳里找了個長椅坐下,侯梓皓去買了兩碗方便麵,衝過熱水以後端了回來。

    「給,」他把熟悉的包裝碗遞給她,「吃點東西吧。」

    黑暗中周樂琪有點看不清侯梓皓的臉,可是他的聲音很溫柔,這讓她隱隱感到安心。

    她把面碗接過來,入手就是融融的熱意,仿佛可以和這個秋夜的寒冷對抗。

    她應了一聲,伸手接過面碗捧在手裡,又低低地說:「……謝謝。」

    謝謝你救了我媽媽。

    也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真的謝謝。

    她不知道她還能再說什麼了,在這樣的狀況面前什麼言語都顯得太淺薄,她不知道她還能用什麼報答他,更不知道用什麼來答謝他父母慷慨的幫助。

    而他是不需要她的感激的,他現在僅僅希望她能吃一點東西。

    他把自己的面放下,把塑料叉子塞進她手裡,又從校服外套的口袋裡變出一根火腿腸給她,說:「得了,說這些還不如吃肉呢。」

    他的溫柔就像靜靜燃燒的藍色火焰,將她完整地包裹在裡面,這讓周樂琪有片刻的失神,過了一會兒才恢復神智。

    她又答應了他一聲,雖然她當時並沒有任何食慾,可還是勉強自己開始吃東西了,也許是因為她心裡知道,如果她不吃,那麼他也不會吃。

    她努力地用叉子捲起麵條,升騰的熱氣讓她覺得很溫暖,可是食物本身卻無法引起她的興趣,她逼著自己張嘴把它吃下去,然而這也非常困難,她的身體似乎在排斥進食。

    於是她只有假裝在吃,從而讓他能安心地吃飯,實際上她只是反覆做出把麵條捲起來的樣子,然後又原封不動地放回碗裡,周而復始。

    就這樣堅持到了他把面吃完。

    他問她「吃完了嗎」,她就說「吃完了」,然而當他接過她的面碗準備去丟掉的時候,卻發現它還是沉甸甸的。

    她一口都沒有動,甚至連那根火腿腸她也只是把它收在了口袋裡。

    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知道他發現了,因此有點尷尬和歉疚,她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向他解釋。

    「對不起,」她的聲音很小,「……可是我現在真的吃不下。」

    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他嘆了一口氣,然後腳步聲就漸漸遠了。理智上她知道他只是去丟垃圾的,可是感性上她卻感覺到了孤獨,恍惚間甚至還有些心慌:她發現自己正在控制不住地猜測,他還會不會再回來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