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2023-09-18 20:15:39 作者: 沈南喬
她探手輕輕觸上他的眉。睡夢中的陸城南猛地打了個激靈,條件反射般地抓住她的手:「舒旻。」
舒旻一驚,快速抽回自己的手。陸城南睜開眼,看見她切切實實在身邊時,死灰般的眼裡多了絲光亮。
舒旻起身關掉音樂,靠著CD架站著問:「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裡?」
陸城南坐起身,拿起身邊一個啤酒罐,機械地捏著瓶身,好一會兒才說:「該來看看了。」
語氣沉緩,沒有絲毫情緒。舒旻有些不安,她覷了覷他的神情,燈光下,他的臉色很灰敗,除了這死灰般的顏色,便再無其他。
周遭一片死寂,氣氛尷尬,舒旻有些心虛,沒話找話地說:「很久沒聽這首歌了,其實,直到現在也不明白Hide那樣一個人怎麼會自殺。」
陸城南蹙眉死死地望著她,呢喃般茫茫然地說:「因為有時候死會保留住一切。因為某些東西對一個人來說,是細水長流,是天長地久,是留不住毋寧死。」
他的眼睛裡一片空曠的幽黑,黑得發亮,像是看到了某種啟示,只是那光亮里卻沒有焦點。
那樣的眼神,就像是醉到極致的清醒。舒旻一凜,背後若生芒刺般不自在。咬了咬唇,她過去扶他:「你真喝高了,起來吧,跟我回去。」
這時,陸城南忽然扣住她的手,望著她,一字一句說:「舒旻,再說一遍你愛我,騙我也成。」
不知怎麼的,舒旻的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她透過眼前的霧氣望著他的臉,唇動了動,卻像有什麼哽住了喉,怎麼也說不出那個三個字,只能捂住嘴痛苦地搖頭。
陸城南黯然鬆開手,把她拉進懷裡,將下巴抵在她頭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儼然又回到了過去彼此相惜、互不拋棄的日子裡。
連日來的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她死死抱著他,不為他是陸城南或是誰,只為這個軀體所能帶來的溫度,只有這種溫度才能提醒著她還活著,還清醒著。
「城南……城南……」舒旻在他懷裡放聲慟哭,口中反覆念著他的名字,僵冷的十指死死捏著他的臂膀。
陸城南只抱著她,並不答應,他知道,此時她心裡真正想叫的兩個字並不是「城南」。
不知道哭了多久,舒旻才漸漸止住飲泣,一動不動地縮在他懷裡,直到耳邊傳來她輕輕的呼吸聲。他垂下目光,靜靜看著她的睡顏,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帶著點弱弱的怯意,好像在怕著什麼,許是怕這過於無情的宿命。陸城南哀哀地想,如果沒有他,她的人生會不會更平順些?如果從一開始,她遇到的不是他,她也許不用經歷生活的卑賤與滄桑;如果後來,他沒有那樣重重傷害她,她就不會遇到林越諍,不會遇到這致命的傷害。他曾發誓願付出一切求她一生平安喜樂,最後卻親手毀掉了她一生的平安喜樂。
這樣的罪,他要怎樣清償?
舒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自家床上,窗外天還沒有亮透,她一骨碌翻身而起,默坐在床沿上出神。末了,她穿鞋起身,準備去沖個澡。
不料人剛一出門,就見陸城南姿態落寞地站在陽台上,窗戶洞開著,汩汩的寒風往客廳里鑽,凍得穿著大衣的她都縮了下脖子,然而,只穿著件薄衣服,當著風口站著的他竟似渾然不覺。
舒旻愣怔地看著他孑然的背影,眼前這個人,好像要隨時隨風消逝一般,伶仃得叫人心驚。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叫他,卻見他忽然將身體探出窗外,迎風展開雙臂,做出要飛翔的樣子。
舒旻幾乎驚叫出聲,他卻再沒有動作。良久,他縮回身子,繼續像之前那樣默然而立。
她默默退回房內,擁著被子,一夜無眠。
天亮後,廚房裡循例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她見陸城南神色如常地在做早餐,心頭的不安終於放下了些。
那天,飯廳里就坐著他們兩個人。一桌湯湯水水,被他料理得異樣醇厚。她不敢辜負他的好意,一口口地喝著。
喝了一碗,她見陸城南只看著她,自己卻不動筷子,放下碗說:「你也喝。」
陸城南搖頭:「我不餓。」
兩人一時無言。
良久,陸城南淡淡地說:「舒旻,你以後有空去老宅子那邊,幫我把那些CD帶回來,我都清好了,分成兩大摞了,大的那摞你幫我給小黑,小的那摞給趙晨。」
舒旻怎麼聽怎麼彆扭,總覺得他這話說得好像在交代後事。
「他倆饞這些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一直也沒找到機會給他們。」他不自然地笑了笑,「什麼時候你有機會去日本了,幫我在Hide墳上放一束花。」
那種彆扭的感覺越發強烈,舒旻連忙打斷他:「以後我們一起去。」
「那也成。多喝點,湯該涼了。」
舒旻這才放心地一笑。
對面,陸城南用小孩子看東西看入神的那種目光盯著她,聲音低低的:「舒旻,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舒旻正被他看得不自在,他忽然快速伸手,在她臉上觸碰了一下:「比出院那時胖了……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他推開椅子起身:「我去買包煙。一會兒回來。」
然而,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關錦華一向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從涿城回去後,不過短短几天就爆出新聞,熱力從鴻宇撤資了,這就意味著憑鴻宇一家,未必吞得下北歐新城這個項目。一向合作甚歡的兩方一夜間分道揚鑣,外界傳言紛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鴻宇方面,林越諍一面積極從中斡旋,一面竭力想方設法地尋找新的戰略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