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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33:11 作者: 釀湫湫
    傅星辰直直地望進他的雙眼,緩緩道:

    「我這輩子。」

    「不太可能有別人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隨即斂起了笑。

    傅星辰不笑的時候,狹長的眼尾耷下來,眼睫半垂,薄唇緊抿,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讓人根本看不透內里的情緒。

    他也不怎麼喜歡笑,打了職業後笑的更少了。

    在所有人眼裡,他永遠是理智又清醒的。

    只有蘇牧能隔著這麼近的距離,透過他眼下那層薄薄的,有些泛紅的下眼瞼皮膚,通過他略有些急促的鼻息,感受到他藏在冷靜外表下的真誠,緊張,和小心翼翼。

    蘇牧喉頭霎時湧起一陣酸澀,他拼命眨眨眼,忍住哽咽,想給予傅星辰急切又熱烈的回應。

    可「我」字剛開了個頭,傅星辰整個身子就朝他直直地倒了下來。

    他倒下來的那一刻,蘇牧慌裡慌張地把他抱了個滿懷,觸手皆是滾燙。

    ——

    在迷迷糊糊間,傅星辰夢到了十七歲的那個夏夜。

    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出發去連城,所以蘇牧在前一天晚上已經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打包收好了。

    按理說這天傅星辰在基地跟訓,復盤結束都快凌晨一點了。第二天訓練任務也很重,還要見縫插針地在空閒時間補文化課,睡覺都成奢侈了。

    但他還是在訓練結束後的第一時間,背著包快步走出基地,上了車。

    「小伙子,都訓練到這麼晚了,就在你們基地睡唄?有啥事兒啊非要今晚趕回家?」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傅星辰沒時間換下的隊服,打著哈欠問他。

    「有急事。」

    傅星辰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那根黑繩項鍊。

    那上面掛著的一串飛揚的斜體花字英文銀牌吊墜,在從車窗里透進來的昏暗燈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什麼要緊事兒啊?」司機邊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急的覺都不睡啦?」

    「嗯。」傅星辰把項鍊收攏至掌心,嘴角在黑暗中隱隱往上揚了揚,「很重要。」

    龍騰杯是傅星辰打的第一場正式比賽,雖然在線下,比賽規模不大,但人生中的第一個冠軍,意義無法比擬。

    冠軍團隊的獎勵,除了一個獎盃之外,每個人都會得到主辦方精心定製的專屬項鍊。

    因為是專門定製,所以本應該還要再等一陣子才能收到,沒想到提前在今天就送來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榮譽,要第一時間送給第一重要的人。

    真正到家已經將近三點了。

    傅星辰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間門,意外地看到自己房間裡還亮著燈。

    書桌上的那盞小檯燈發出的橘色燈光,暖洋洋地映亮了整個房間。蘇牧穿著一件奶白色的卡通奶牛睡衣,蜷縮著坐在凳子裡,埋在書堆里睡得正熟。

    他的頭歪歪地枕在彎曲的左臂上,右手還鬆鬆地保持著拿筆的姿勢。

    他趴在筆記已經記了一半的筆記本上,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好幾摞書,全是傅星辰升入高三要用到的複習資料,其中翻著的一本教科書上,花花綠綠地用不同顏色的筆標出了重點層次。

    傅星辰在基地訓練沒法去上課的時候,蘇牧會借他班裡同學的筆記,幫他謄抄到書上,從而給他省出複習的時間。

    就連搬家的前一晚,還想著給他補筆記,沒想著讓自己睡一個好覺。

    蘇牧沒察覺到有人走進來,仍然睡得很熟,半張臉陷入書頁中,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隨著呼吸起伏一顫一顫的,在眼窩下方有些泛青的黑眼圈處投下了一道半弧形的陰影。

    傅星辰默不作聲地把他右手虎口處虛虛握著的筆抽出,看到了蘇牧食指指腹處一層厚厚的繭。

    以前都沒有。

    都是寫字磨出來的。

    給他抄筆記累到趴在書桌上睡著,那得是有多累啊。

    可這小笨蛋卻從來沒跟他提過累,總是笑嘻嘻地跟他說,反正我時間多,沒事兒,我閒呢。

    傅星辰輕輕摩挲著那道繭,只剩下心疼。

    他俯下身,把蘇牧的頭輕輕從書桌上扶起,再小心地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穿過他蜷起的膝彎,穩穩地把人抱了起來,放到了身後柔軟的床上。

    蘇牧全程沒醒,只是在腦袋挨到枕頭,舒展地陷入柔軟的被窩裡時,發出了一小聲舒服的哼哼。

    傅星辰把床邊的那盞小夜燈也關了。

    窗外的月光澄澈,透過窗紗絲絲縷縷地投射進來,偌大又寂靜的黑暗裡,偶爾響起幾聲孱弱的蟬鳴。

    傅星辰半蹲在床邊,靜駐片刻,突然,鬼使神差地湊上前去。

    他幾乎是難以自持地,在蘇牧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上了一個吻。

    「啵——」

    嘴唇和皮膚分離時依依不捨的粘合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和傅星辰失控的心跳聲一樣,清晰又響亮。

    親完這一下,傅星辰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就在他正要倉促起身之際,衣服便被人輕輕扯住,他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雙睡意惺忪的眼睛。

    「...哥?你怎麼...回來啦?」

    他忘了自己當時到底回答了什麼,只記得落魄逃出房間的背影,很狼狽。

    也就是從那一晚,他開始對自己的感情有了無比清醒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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