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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01:23 作者: 顧慎川
傅越將苗晨的事一清二楚地告訴了聶浩懷,聶浩懷恍然大悟:「原來警察是這麼來的,原本我還想著,我根本就登不了一天,如果十二個小時你沒有回來的話,我就報警。沒想到還是你們先報警了。」
說曹操曹操到,苗晨來到了傅越的病房,說:「聽說你醒了,我過來看看。」
苗晨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她面容素淨,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說:「對不起啊,我把你的麵包都吃完了,所以你才會因為低血糖暈倒的。」
傅越搖搖頭,說:「低血糖暈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你是受害者,也是證人,你的安全比我的更重要。」
「我剛剛錄完口供回來,希望能將這群人全部繩之以法。」苗晨摸了摸肚子,說:「其實我本來沒想吃最後一片麵包的,但是因為我懷孕了,為了我的孩子,所以我做了自私的選擇,還是得再說一句抱歉。」
傅越和聶浩懷都稍稍瞪大了眼。
苗晨笑了笑,說:「我說懷孕了,不是為了證明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就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而已,為了孩子,我有私心。」
聶浩懷憤怒地說:「那群人連孕婦都拐,真是沒有人性。」
苗晨說:「他們拐走我的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我被拐了半個月,期間月事推遲了,加上其他生理症狀,才逐漸確定的。我不多待了,你好好休息,我還要去做報導。」
「你是記者?」苗晨的每一句話都讓傅越一驚。
苗晨站起身來,淺淺一笑,說:「對,我要將他們做過的骯髒事都公之於眾,我是親歷者,比起其他的記者,我想,我更有話語權吧。」
她的確更有話語權,但親歷者去做採訪,也要面臨更大的痛苦和悲傷,還會時不時憶起那些讓人不安的畫面,把它記下來,加工成系統的文字和圖像,再發出去,這遠比普通記者需要勇氣。
一個孕育著新的生命的女子,許是因為懷著另一個希望,溫柔得像一朵花,堅韌得像一塊石頭。
傅越說:「苗記者,加油。」
苗晨回道:「傅老師,你也加油。」
記者的責任是揭露黑暗,建築師的責任是築起光明。萍水相逢的人,也可以惺惺相惜。
真好。
幾天後,關於C村拐賣的報導鋪天蓋地,占據了各大網站的熱搜,掀起了全國的輿論風暴。
八年前,C村還是一貧如洗、名副其實的貧困村。C村人口密集,資源卻匱乏,不管是物質資源、技術資源還是智力資源,都位於全國農村平均線以下的以下。
而在八年後,C村憑藉著拐賣人口的「生意」,成功地實現了全村脫貧,山裡面的那半個村,人均收入甚至遠遠超過了城市的平均線水平,厚利引人痴狂,不夠、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目標從賺點小錢獲得溫飽、到小康富足衣食無憂、再到奢靡揮霍金玉滿堂。
貪得無厭。
八年間,據不完全統計,C村共計拐賣女人4000餘人,孩童2000餘人,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和運輸鏈,作案手法日漸高明,涉案金額高達數億,位於山間的村落除了還不懂事的孩子,全村都是主謀或共犯。他們負責將被拐賣的女子和兒童的藏匿,以及「□□」有反抗心理的被拐賣者,讓人憤憤恨恨地進來,乖乖順順地離開,然後收取運輸、中間藏匿以及「□□」的費用。
而位於平地上的半個C村,幾乎只有老人和孩子,他們全都不知曉,自己的孩子或者父母,原來並沒有外出打工,而是住在了離他們不遠的山裡面,從事著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每個月收到孩子或者父母寄來的錢,都是踐踏他人生命所得來的錢,踐踏著法律、尊嚴和正義,剝奪了平等、自由與人權,剩下的是紅彤彤的、比血腥還污臭的紙幣。
C村被割裂成了兩半,一半怡然自樂、寧靜祥和,另一半毒瀧惡霧、浮雲蔽日。
電視裡播放著C村村長涕泗橫流的畫面:「我怎麼了?我這不是迫不得已嗎?C村土地貧瘠,教育和醫療都這麼落後,一代人窮,下一代人也窮,窮來窮去,窮一輩子,窮十輩子都富不起來。要是C村沒有做這個生意,那麼一直到現在,村裡的老人還在餓肚子,村裡的小孩還是沒書讀……」
村長振振有詞,像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
可他又哭得如此淒涼,說了一堆之後,不知是在真心道歉,還是想為自己減輕罪孽,嘴裡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跟遲來的公正一樣,有意義,也無意義。
聶浩懷跟傅越住在鎮裡的酒店裡,在酒店大廳一起看著電視的報導,都不免唏噓。
傅越說:「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些孩子,以後應該怎麼辦。」
C村集體拐賣這麼惡劣的事件,最重的判了死刑,最輕的也起碼要坐十年以上。
聶浩懷說:「聽說政府要派人來換掉C村全部的村官,然後建一所兒童成長機構,讓剩下的兒童在裡面學習和長大。」
「小聶,你怎麼知道的?」傅越微微揚眉。
聶浩懷撓撓頭,晃了晃手機,說:「師父剛剛跟我說的。」
傅越問:「那夏前輩有沒有說政府項目有沒有取消?」
「這倒沒有。」聶浩懷搖搖頭,說:「師父說會直接給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