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頁
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雷先生這回連正眼也懶得看他了,艱難的挪了挪,示意小廝給他蓋上薄被,「我眯一會兒,一有消息立刻叫醒我。」他得抓緊時間休息,一旦發動了,不知道多少事要決斷,這一場jīng血耗下來,說不定他就油盡燈gān、一命嗚呼了。
李思明和小高都是一身極不起眼的打扮,內里卻穿著皮甲,在諸多護衛的簇擁下往京戍大營方向疾奔。
「老二!歇一歇,累的不行了!」小高勒住馬,揚聲招呼李思明。李思明勒停馬,皺眉看著小高,小高已經跳下馬,一個勁的沖李思明招手,示意他也下馬喝口水歇歇。
「一大早出門我就看你不對勁,這才多大功夫,你都歇了三回了!」李思明跳下馬,將韁繩扔給小廝,和小高站到棵樹下,小廝、護衛圍成一圈,距離正好,既聽不到兩人低聲說話,又能一聲招呼三兩步衝上。
「我心qíng不好!」小高gān脆的很,「頭前錯看了大帥,如今……」李思明斜著他,小高斜回去,「心qíng不好!」
「有話直說!有屁趕緊放!有事呢!」李思明瞪了他一眼。
「放就放!大帥那摺子寫的好!這不光是大帥的事,淺妹子是我妹子,也是你妹子,對不對?咱們憑什麼袖手?」
「不是圈禁了瑞寧,還有韓征,也處理了。」李思明這話說的悶聲悶氣,半點痛快的意思也沒有。
「拉倒吧!你就別自欺欺人了!我就是覺得大帥那摺子寫得好!咱也不多求,你做錯了,生了歹心,害了人命,好歹說一句『我錯了』吧?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就不臣,這話可是你大哥教過咱們的,他不君,咱這臣……沒意思!」小高抱拳胸前,仰望著樹葉,一臉的不高興。
「你想gān什麼?」李思明太了解小高了。
「也不想gān什麼,能gān什麼?我就是覺得吧,」小高左右甩頭四下看,「你看,他是鐵死了心不認錯了,當然當然,君上麼,他從來不錯,要錯都是咱們錯,你說他是君上,他死不認錯,怎麼辦?大帥上那摺子,那話也不客氣,看樣子非要討個說法不可,你說怎麼辦?」
「南邊……有人找你了?給你出什麼主意了?要你gān什麼?」李思明上上下下的打量小高。
「是有人找我,不過不是大帥,」小高坦白gān脆,「是廣川王府的幕僚頭兒,姓袁,人家找我沒說別的,就是希望我看在淺妹子的面上,給替大帥迴旋多少就迴旋多少,廣川王府說來也可憐,從前也是大族,如今就剩大帥這點骨血,還是個外姓的外甥,這事沒什麼不能答應的,我就應了。」
「你能迴旋?還跟你說什麼了?」李思明看著他,廣川王府的幕僚頭兒,照理說肯定是個厲害角兒,可找到小高……嗯,要麼另有所圖,要麼……就是拿這傻小子當槍使!
「就是不能,也得應了!別的沒說什麼,我倒跟他討主意來著,他說他也沒辦法,他勸不了大帥,也幫不了大帥,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設法看能不能和一把稀泥,反正官家也差不多了,好歹熬過去,別讓大帥一衝動做出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就行了。」小高攤著手,李思明看他那神色,知道他一句沒瞞,這眉頭就皺緊了。
「我想了這幾天了,還真琢磨出點想頭,」小高拉著李思明,俯耳嘀咕道:「你說,那位,要是一口氣上不來,氣死了,大帥能解氣不?」
一句話噎的李思明直伸脖子,「你這離十惡不赦差多遠?」
「你難道不想?」小高抱著拳,得瑟著一條腿,斜著李思明。
「這事你跟別人說過沒有?」
「瞧你說的,這是什麼事?能跟別人提?也就你我能說說!」小高鄙夷了李思明一回,「怎麼樣?也就是……拖一拖……」小高拖長聲音。
「沒想到你也有長進的時候,這小手段可瞞不過人,不過……」李思明捻著剛留起來兩撇小鬍子,「太子那幾十萬兩銀子肯定不能白撒,總得有點用處,咱們得趕緊趕過去,你放心,我心裡有數,這先找誰後找誰很有講究,趕緊走吧!」
「你有主意了?我就知道!我跟你說,前兒我特意去太醫院問過,太醫院咱有的是人,說他!」小高往天上一指,「沒幾口氣了,他不是總拿天下人當傻子看麼,京衛大營反了!該他傻了吧!就這一件事,不氣死他也差不多了!」小高興奮的兩眼放光。
「看看你這樣子,出息呢?趕緊上馬!」李思明臉色不怎麼好,這事的分寸不好拿捏,一個不好,萬一真反轉過來……也沒什麼,太子那邊不管誰在京衛大營,到時候實在不行就一刀砍翻了他!
李思明眯眼錯牙,瞄了瞄護衛隊伍中幾個神qíng恬淡的護衛,有這幾個人在,要砍翻個把人還是容易的。
也不知道阿淺現在怎麼樣了,官家死後,阿淺這案子好翻,可這死而復生……大帥待阿淺是一片真心,阿淺活著這事,得找個機會、找個妥當人給大帥遞個話兒。
第382章痛是什麼滋味
池州城外,連綿十幾里的軍營中間,那間和別的帳蓬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帥帳里,端木蓮生突然從chuáng上彈起來,滿頭大汗。
他又夢到那場大火了,又夢到雄雄的火苗里,淺淺沖他揚著手,拼命掙扎著,嘴張著,象是無聲的慘叫,臉上的絕望讓他……端木蓮生彎著上身,拳頭抵在胸口,用力咳了幾聲,那絕望讓他的心痛的幾乎無法忍受。
透過幾口氣,端木蓮生從chuáng上挪下來,摸到暖窠,倒了杯水一飲而盡,退回chuáng上坐下,手依舊用力按著心口,看著案上的燭光,愣愣的出神。
這一陣子,他總是夢到她,夢到她在火里掙扎,她是在提醒他麼?時時提醒他?端木蓮生痛苦的閉了閉眼,哪裡還要提醒呢?她早就刻在他的身體裡、生命里,刻在他每絲ròu、每一滴血里!
那場火,燒死了她,如今正時時刻刻不停的燒灼著他!
端木蓮生直直躺下,大睜著眼睛,他的心被夢中淺淺臉上的絕望燒灼著,痛的無法再睡。端木蓮生又咳了幾聲,坐起來,隨手抓了件斗蓬披了,掀開帳蓬帘子出來。
營地里很安靜,不遠處的池州城上亮著幾盞有氣無力的紅燈籠,端木蓮生背著手,沿著帳蓬間漫無目的往前走。
黑山悄無聲息的跟在後面,卻不敢跟的太近,爺這夜不能眠的毛病兒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嚴重了,最近十天裡,這是第六回了,半夜裡滿營中亂走。黑山看著端木蓮生的背影,心裡一陣接一陣的難過,爺瘦了很多,這麼看過去,怎麼背都彎了似的?這樣子,越看越象個老人。
何標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捅了捅黑山,黑山忙抹了把臉,把難過和眼淚抹回去,這才看向何標,何標一身戎裝,「今兒我輪值巡營。」解釋了這一句,何標沖前面蒼涼的背景努了努嘴,「劉全說,昨天也?」
「嗯。」
「大帥可瘦的厲害,這樣下去可不行,還是得想辦法勸大帥請個大夫診診……」何標話沒說完,黑山的眼風就橫過來,何標後面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請大夫的話,誰也不敢當大帥的面提,還在永安城的時候,沒營地,大帥就在城牆上轉悠,他心疼大帥,又嘴快心眼少,隔天就和大帥說得請個大夫給他瞧瞧,大帥當時就翻了臉,打了他十軍棍,雖說黑山給他放了水,可那之後,這事就成了忌諱,沒人敢再提請大夫的事。
「這忌病諱醫可不象咱們大帥的風格。」何標背著手,擰著眉。黑山沒答他的話。
「真是因為夫人?」何標行伍之人,心裡悶不住話,第三句就直奪主旨。
黑山又橫了他一眼,還是沒答話。
「我覺得不是,女人!」何標撇著嘴,他有一妻四妾,「咱們大帥這樣的,能為個女人熬成這樣?這不可能!當年那個……是叫小小?嘖!多好看!又有才,大帥那時候多寵她,可一趟仗打回來,大帥竟把她忘了個jīng光!這事我在場!就站在大帥邊上,那小小撲過來,大帥當時就怔了,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我在旁邊提醒了一句,大帥才想起來她叫什麼名字,聽說那小小出家了?」
「你要是還想活著,這舌頭還想要,就趕緊閉嘴!要是讓爺聽到,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黑山忍不住警告他。何標gān笑幾聲,聲音壓低,「真是為了夫人?夫人到底什麼樣兒?」
「跟爺一個樣。」黑山總算答了句,何標嘴巴張了個0,「啥?跟爺一樣?男的?」黑山腳底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這何標,他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漫無目的卻走的很快的端木蓮生沒聽到後面的聲音,確切的說,他沒聽到任何聲音,耳朵不停的響著的,是淺淺的聲音:『你真好看!你要好好活著……』『我喜歡看你啊』『你說過的,一輩子不能欺負我』『蓮生,我好喜歡你啊』『蓮生……蓮生……』
端木蓮生跟著這聲音不停的走,都說人生有魂魄,人死了魂魄還在,是淺淺在跟他說話嗎?淺淺就在他身邊嗎?端木蓮生原地轉了個圈,在哪裡呢?淺淺,你出來,別怕……
「蓮生,我害怕……」端木蓮生心裡一陣絞痛,腳下一軟,一頭撞到帳蓬上,往後一個趔趄,黑山疾奔過來扶住,何標幾個跳躍也急忙跟上。端木蓮生用力推開黑山,聲音嘶啞,「滾!」
黑山推著何標退後半步,端木蓮生踉蹌幾步,繞過帳蓬,往前疾走。
「大帥這病,好象重了。」何標一臉擔憂。
「沒事,白天就好了。」黑山一顆心沉在冰水裡,臉上卻不動聲色。
「唉!」何標嘆了口氣,「大帥這麼大的功勞,那昏君不想著怎麼賞,還把夫人害死了,娘的!反了算了!」
端木蓮生一直走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幾縷明媚的朝陽穿雲破霧,照在端木蓮生臉上,端木蓮生迎著朝陽,呆呆站了一會兒,慢慢轉過身,辨認了方向,直奔帥帳回去。
黑山舒了口氣,太陽一出來,爺就正常了。
「京城有信兒沒有?」端木蓮生走了半夜,衣服都被露水浸濕了半截,回到帥帳,一邊由著幾個小廝侍候著換衣服、洗漱,一邊頭也不回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