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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官家真是難過狠了!

    「陛下累了。」顧太監只能表關切表忠心。

    「朕總嫌二哥兒輕浮了些,想磨練磨練他,為人父母,總希望孩子好上加好,沒個知足的時候。」

    聽到這話,顧太監心裡微微一松,官家這是悶極了自言自語發泄,不用他勸也不用他接話,站著當個人樁就行了。

    「太子太不成器,他蠢,可若是雖蠢卻老實肯聽人言,也不是不能為君,可他蠢卻剛愎自負,且不辯是非不識忠jian,跟他母親一樣!朕若把祖宗jiāo到他手上,只怕大梁就要至此而終。」

    顧太監聽的驚心動魄,垂著手大氣不敢出。

    「瑞寧那孩子一點也不象她哥哥,小時候朕看著還好,嬌憨可愛,到底心眼少,脾氣太大,四哥兒跟著她……朕原想著,她這樣也好,不至於亂起蕭牆,算了算了,她脾氣大不是大事,可這不識大體……唉,她要是有姑母一半就好了。」

    顧太監頭都不敢抬,官家說到姑母大長公主,一時怔怔的想出了神,他父、祖不說了,天縱英才,就是姑母,雖身為女子,心計見識胸懷樣樣不缺,比絕大多數男人都qiáng太多,自己雖然不如父、祖那樣天縱英才,也不過是因為自小身子弱,能文不能武,也不是平庸之人,怎麼孩子個個如此不堪?只除了早殤的二哥兒。

    官家一念至此,只覺得心裡酸楚難忍,四哥兒還小,自己卻已時日無多。

    「讓禮部擬旨,」官家又緩緩開了口,「韓南星二子韓戰屢立戰功,其生母馮氏育子有功,教子有方,母以子貴,著冊封為一品吳國夫人。」

    顧太監愕然看向官家,官家沖他擺了擺手,「去吧。」

    看著顧太監出了門,官家閉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聲音輕緩的吩咐道:「召瑞寧進來見朕。」

    禮部這道突兀的冊封旨意如同在暗cháo洶湧的京城又投下了一塊巨石,車水馬龍的公主府門口一夜間門可羅雀。

    李思淺捏著那道冊封旨意,嘴角往上挑起,沒等笑容盛開卻又散去,馮氏封了一品吳國夫人,和簡夫人平起平座,還個吳字,照古禮,還排在簡夫人的封號越國夫人的『越』字前!

    官家以母憑子貴為由冊封馮氏,這就是承認了韓戰的宗子身份,韓征,就成了棄子,韓征做了棄子,瑞寧公主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官家一向以大局為重,這一回也不例外。

    韓六娘慘死一案和自己喪身火海的事,看樣子會重新給個說法,會把誰推出來做主謀?瑞寧?簡夫人?韓征?或是已經死了的韓六娘?不管是誰,斷不會是自己了,也許,過一陣子自己就會有個隆重的冊封和一個相當不錯的諡號,以安撫蓮生。

    李思淺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蓮生心愿已了,這一年妻孝眼看也要滿了,這會兒就該張羅著續娶的事了吧……

    李思淺低頭看著隆起的腹部,但願母子平安,等孩子滿了月,她們娘倆就啟程回南吧,找個安靜平和、富足淳樸的小鎮,過一份歲月寧靜。

    池州城外,端木蓮生一身素白,上身靠在椅背上,嘴角挑著絲冷笑,正凝神聽黑山讀完一封信,再讀另一封信。

    「都念完了?」厚厚一疊信從黑山手上移到寬大無比的長案一角,端木蓮生淡淡問了句。

    「念完了。」黑山瞄了眼端木蓮生。

    端木蓮生衝著那疊信勾了勾手指,黑山忙將信全數遞到端木蓮生手裡,端木蓮生先捻起最上面一封俞相公的信,搖了兩下,扔到地上,又捻起第二封,這是huáng相公的信,端木蓮生微微側著頭掃了兩眼,也扔到了地上,又拿起一封,這是端木守志的信,端木蓮生眯fèng著眼睛看了片刻,甩到了長案上。

    一疊信,要麼扔地上,要麼甩到長案上,到最後,手裡只余了一厚一薄兩封信。

    厚厚一疊的是王相公的信,是王相公親筆,語氣親近隨意,仿佛溺愛晚輩的長者絮絮叨叨愛之不盡、jiāo待不盡。

    端木蓮生頭往後靠著,抬著眉,帶著股說不出的神qíng,一頁頁看著王相公的信。

    官家的蒼老病弱,因為子嗣不肖的痛苦,顧全大局的蒼涼可憐,四皇子的聰慧可喜、與眾不同,對端木大帥的欣賞以及敬仰,以及朝臣們的默契。

    端木蓮生非常明白這封信的意思,雖說不著一字,可字字都是在告訴他,官家對他予取予求,那是因為對他寄以厚望,他要的已經給了,從今往後,他須竭盡全力效忠新皇。

    薄薄的兩張紙,是李思清的信。

    端木蓮生一字一句看著李思清短而平淡的字句,「……不使李氏女蒙不白之冤,清叩謝……夫貴婦榮,妹之清譽賴君成就……」

    到底是淺淺的兄長,他知道自己不會就此罷手,寫這封信是提醒他還是威脅他?

    淺淺的清譽……端木蓮生一聲曬笑,是李思清不了解自己嫡親的妹妹,還是他以為自己不了解淺淺?

    淺淺那樣的xing子,在清譽和快意恩仇之間,她怎麼可能選清譽呢?活著她都不會選,何況是死後,淺淺看待生死的那份豁達,他當初曾經無比驚艷過……

    淺淺!

    端木蓮生心裡一陣絞痛,那幾張薄薄的信紙從手裡滑落。

    天底下只有一個淺淺,他沒能護住她,沒有她,他就活在了煎熬里,他還要什麼名重天下、權傾四海?沒有她,這天地都是死的,他還在乎什麼?

    他只要替她快意恩仇,哪怕十惡不赦、大逆不道,哪怕與天下為敵!

    「研墨!」端木蓮生一腳踩在地上掉落的兩封信上,淡淡吩咐黑山,他要寫摺子,明發。

    「雲娘有消息沒有?」寫完摺子,端木蓮生將摺子推平放好,頭也不抬的問了句,黑山心裡一緊,急忙答道:「回爺,沒有任何消息。」

    端木蓮生手裡的筆重重拍在案上,臉色yīn沉,「jú娘呢?也沒有消息?」

    「要不問問府里?」黑山說的府里,是廣川王府。端木蓮生沉著臉半晌,搖了搖頭,「南周諜報正常,jú娘必定還在南周主持,雲娘不在,若她也失蹤,南周諜報早就亂了,派人潛入池州城,在太子身邊找jú娘!」頓了頓,接著吩咐道:「若找到了,帶回來見我。」

    池州城裡,jú姐……也就是端木蓮生所說的jú娘,正侍立在太子身邊,擔憂的看著他。

    「真要另立太子?你這信兒?」太子臉色青灰,嘴唇抖的幾乎說不成句。

    jú姐點了點頭,「前兒十五,那群梁地商人里,有咱們的人,遞了密報進來,說是為了防止太子爺落到梁軍手裡,南周受梁軍轄制,還說,另立了太子,太子爺就不再是南周儲君,而是普通皇子,一個普通皇子,梁地就算俘了去,也沒什麼大用。」

    jú姐的話一字字、一句句如刀子般一下下捅在太子心上,太子往後一路踉蹌,一屁股跌進椅子裡,gān嚎了幾聲,一陣猛咳,折騰了好一通才又能說出話來。

    「混帳!jian人!他們這是要害死孤!孤斷饒不了他們!jian人!」

    「太子爺,如今之計,得趕緊想辦法從這池州城脫圍出去,只要脫了圍,只要能回到南周,朝廷里還是支持太子爺您的人多。」jú姐建議。

    「孤也想早日脫圍,孤也想趕緊回去!可怎麼回去?你看看你看看!外面圍的跟鐵桶一樣!怎麼脫身?厲將軍又死了!孤……」太子又急又怕,淚如雨下。

    「孤讓章成去尋過端木華,只要放孤出池州城,孤就把這五城割讓給梁,孤……」太子抹著淚,哭的跟個委屈萬分的怨婦一般。

    第374章用意

    「太子爺,」jú姐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的低低道:「恕婢子無禮,您這樣可打不動端木大帥。」

    「嗯?」太子這會兒反應極其敏銳,一下子聽出了話里透出的希望,頓時目光灼熱,「你有什麼好辦法?快說!只要能脫身回去,怎麼樣都行!」

    「太子爺,唉!」jú姐先是猶豫,接著象是咬緊牙關下定了決心,「婢子這話逆不道,也就敢跟太子爺說幾句,也就是為了太子爺,要不然,就是活活打死,婢子也決不敢有這樣的念頭。」

    「你快說!快說!」見jú姐還在解釋撇清,太子急的汗都要出來了。

    「太子爺,您要割池州等五城給梁地,一來這地方梁軍已經占了,二來,您把這五城給梁國,跟端木大帥可沒什麼相gān。」

    「怎麼不相gān?這難道不是他的大功勞?地方雖說梁地已經占了,可這占和割是兩回事!孤做太子這二十年,也就是端木華統領南軍這不到十年,梁軍才占了南周的上風,若再往前數,倒是梁地閉關挨打的時候居多,孤……」太子急赤白眼的解釋。

    「太子爺!」jú姐連嘆了好幾口氣,「好吧,這頭一條先不提,也不是最要緊的,只說第二條吧,這五城割給梁國,端木大帥這功勞也添不了多少,大帥的軍功太多,不在乎多不多這一道,太子爺,端木大帥圍咱們池州城也有快一個月了吧?您看他攻過城沒有?不但不攻城,逢五還放開一道口子,允許梁地商人進池州城做生意,太子爺見過這麼圍城的沒有?」

    「嗯!」太子若有所悟。

    「聽說端木大帥上了摺子,要徹查他夫人李氏的死因,金明池那樁蹊蹺案子,太子爺必定是知道的,端木大帥在京城隱忍不發,進了南邊軍中,打了一場勝仗,重新又攏回軍心,就上了這道摺子,太子爺您想想,這是純臣所為嗎?」jú姐這一翻話說的極其清楚明白。

    太子略品了品,頓時目瞪口呆。「你這話……難道?」

    「婢子是個下人,從下往上看跟太子爺從上往下看,這事就能看出點兒不一樣,可到底是不是婢子就不知道了,要不?」jú姐接著出主意,「太子爺再讓人走一趟,若是端木大帥肯放太子爺出城回去,太子爺就把這池州五城送給端木大帥為采邑,看看端木大帥怎麼說,成不成的,也不過多跑一趟,別的又不傷什麼。」

    「有道理!」太子眼裡閃著希望,若真是這樣,不但逃出生天,還有可能有意外之喜!南周傷了厲大將軍,若是端木華反出梁地……哪怕沒反出梁地,只要君臣失和,那就是大好事!

    「孤這就讓章成再走一趟!若能脫身回去,你是頭功!」太子滿臉希冀的連誇獎帶許諾。「阿雲有信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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