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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細棉紙分光了,袁先生看著原來放著細棉紙那塊地方,低聲問道:「雲娘到京城了?」
「是!一路找進京城了。」豎在百寶架旁的一根木頭動了動,答了句。
「送這些東西的人看清楚了?透給雲娘。」袁先生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吩咐道。
池州城裡,十幾天內,太子bào瘦了二三十斤,因為瘦的太快太厲害,太子臉上、身上的皮膚往下聳拉成一片片往下的水波紋。
他進池州城隔天,端木華就到了永安城,從那天起,勢如破竹的南周大軍就寸步沒能再進,永安城和池州城之間,大戰小戰幾乎沒斷過,雙方各有勝負,他原以為,最多也就是不再往前推進,能奪回丟失的五城,這份大功也足夠了,誰知道……
想著那場大火,太子心裡的寒意透骨侵髓,那火燒紅了半邊天,在池州城,他都能感覺那炙燙的火苗!南周十萬大軍,還在厲大將軍,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端木華,他一定是地獄出來的羅剎,他不是人!
「殿下。」隨侍而來的太子屬官章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快進來!怎麼去了這麼久?見到沒有?怎麼樣?」太子急忙叫進,渴望的看著章成,章成躲閃過太子急切的目光,微微垂頭低聲道:「見是見到了。」
章成的話頓住,仿佛在想怎麼說,「說是大帥忙,一直在外面帳蓬里喝了將近一天的茶才叫我進去。」
「見到就好!見到就好!怎麼說的?他答應沒有?」太子渾身一松,臉上的喜色掩不住,章成皺了皺眉,暗暗嘆了口氣,「臣見了端木華,跟他說了殿下的意思,端木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盯著臣看了半天,說……」
「他說什麼?」太子連急帶嚇,臉都白了。
他被端木華大軍團團圍在這池州城,池州城不比永安城,就是比永安城更加堅固又能怎麼樣?那是端木華,一把燒了厲大將軍的端木華!他的生死全在端木華一念之間!他要活,要活著回到南周都城,他還年青,未來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大丈夫能伸能屈,低一低頭不算什麼。
「端木華讓臣轉告殿下:且放寬心在池州城住著。」章成垂著眼皮答道。
「嗯?沒了?就這一句?沒了?他沒說別的?這話什麼意思?放寬心在池州城住著?孤要回國!回京都!你沒跟他說?你跟他都說了沒有?」太子又怕又急,臉上的摺子抖個不停。
「從臣下進去,見禮,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轉告了殿下的話,端木華就說了這一句話,說完,就把臣下打發回來了。」章成話里透著濃重的酸澀難堪,不為自己,而是為了太子,堂堂南周太子,竟如此貪生怕死、沒有風骨,也難怪端木華自始至終那麼鄙夷的斜著他。
「他到底什麼意思?孤要回去!回京都!」太子幾近崩潰的大吼大叫。
第372章萬一的萬一
確實象對門僕婦所說,姚婆子接生的本事在整個京城都小有名氣,鄒嬤嬤去的早,銀子使的又足,在姚婆子那排的滿滿的日程里定了整整三個整天,以及生產前一個月五天一趟的診看。
離生產不到一個月了,送走姚婆子,李思淺扶著腰站起來,慢慢走到廊下,沿著遊廊不緊不慢兜著圈子。
女人生產是道鬼門關,雖說姚婆子話說的滿滿,幾乎要打包票,可她心裡明明白白,這一場生產以及後頭的月子對她來說,生死各半。
她相信自己是個有福運的,她來到這個世間,總不是為了難產而死來的,可……萬一呢?
萬一她有個萬一,她的孩子,她得有所安排。
李思淺扶著廊柱站住,外翁大後天就能趕回塘橋了,外翁是最好的人選,可是,外翁年紀太大了,他照顧不了孩子幾年。
阿娘?阿娘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大哥?二哥?大嫂和二嫂都是聰明的厚道人,可這孩子身份太過敏感,大嫂和二嫂有自己的孩子……
蓮生?
李思淺低頭看著自己有些腫脹的手指,蓮生總要續娶……就算不續娶,他那樣的男人,知道怎麼帶孩子嗎?他會把自己的孩子帶成什麼樣?
「大奶奶,外頭起風了,進屋吧。」鄒嬤嬤送走姚婆子,抱著一大包藥糙進來,見李思淺呆站在廊下,忙揚聲提醒道。
「知道了。」李思淺恍過神,進了屋,皺嬤嬤一邊往外拿藥糙,一邊絮絮叨叨:「兩個奶娘,四個專門侍候月子帶孩子的媳婦子都定下了,我又作主多定了一個廚娘,咱們現在這個廚娘湯水上不行,太粗糙了,這個廚娘有個姑姑是宮裡出來的藥姑,知道好些產婦保養的湯水方子,雖說價錢高,咱們也不在乎那點子錢……」
「嬤嬤,」李思淺聽鄒嬤嬤絮叨的差不多了,微笑道:「還有件事,也得提前預備下。」
「還有事?什麼事?」鄒嬤嬤驚訝了。
「萬一有個萬一……」
「呸呸呸!」鄒嬤嬤臉色一下子變了,「大奶奶這說的什麼話!什麼萬一萬二的!沒有萬一!」
「嬤嬤。」李思淺輕輕拍了拍鄒嬤嬤的手,「女人生孩子闖鬼門關,誰也不能打包票,嬤嬤別怕,我福大命大,必定母子平安,只是,咱們如今qíng況特殊……」
鄒嬤嬤張了張嘴,卻沒再駁回去,她也怕得很,這一陣子常做噩夢,夢見姑娘泡在血泊中……每次都嚇的渾身冷汗。
「嬤嬤,若是我和孩子都沒闖過來,你去尋外翁,後事就由外翁安排吧,他知道該把我葬在哪兒。」李思淺語調輕緩隨意,鄒嬤嬤的眼淚卻奪眶而出,「姑娘……」
「不過說說,我還要長命百歲、富貴bī人呢!」李思淺忙寬慰了一句,鄒嬤嬤拼命點頭,卻說不出話。
「萬一,我沒能挺過去,你好好照顧孩子,讓人去尋外翁,跟外翁說,讓他把這孩子給蓮生送去,再給蓮生帶句話:不許把我兒子教成殺人魔王!」
「好!」鄒嬤嬤努力想笑一笑以示不在意,眼淚卻又一次奪眶而出。
「嬤嬤眼淚真多。」李思淺jiāo待完,心qíng頓覺輕鬆,看著鄒嬤嬤笑道,鄒嬤嬤扭過頭,「姑娘這話說的……真是……我得趕緊把這藥拿廚房去,還得看著熬水,還得泡被子、衣服……還得……姑娘從小花樣就多,大了大了,花樣更多!姑娘可得好好兒的!」
鄒嬤嬤邊說邊抱起那包藥糙,抹著眼淚出去了。
勤政殿,官家臉色青huáng,半躺在榻上,眼皮半垂,看著正襟端坐在榻前兩排凳子上的王相公等人,厭惡的指著顧太監手裡的摺子道:「又來了,看看,議議吧。」
顧太監將摺子先遞給了王相公,王相公仔細看了,遞給了俞相公,等幾個人都看完了,王相公輕輕咳了一聲,看著官家,上身微微前傾恭敬道:「陛下,端木華夫妻qíng深,喪妻之痛,也是可憐。」
俞相公鄙夷的斜了王相公一眼,欠身接話道:「陛下,如今看來,端木華夫人李氏確是遭人陷害致死,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端木華重創南周,連南周太子也被困在池州城,唾手可得,如此大功之人,不可不安撫一二。」
官家的臉色更加yīn沉難看,看著王相公,卻是對huáng相公發話:「huáng相的意思呢?」
「陛下,臣的意思!」huáng相公忙欠身答話,「王相公說的極有道理,少年夫妻qíng深意濃,驟然生離死別,確實令人痛心,端木華幼年喪母,未及成年又痛失兄長,剛成親父親又病亡,如今又失了愛妻,確實可憐!可憐啊!」
「朕不是讓你嘆他可憐,朕是問你,這摺子怎麼辦?」官家不客氣道。
「這個!」huáng相公雙眉緊鎖,看起來正要極其用力的思考,「此事蹊蹺,可此案早有定斷,臣覺得此案可查,亦可不查,全憑陛下聖裁!」
「哈!」官家氣樂了,「萬事都是全憑聖裁,朕還要你們做什麼?王相,你說說吧。」
「陛下,臣覺得huáng相公說的對,」王相公看著官家,神qíng嚴肅,「原因有二:其一,此案當時疑點重重,為朝廷大局著想,快刀斬亂麻結案是最好的法子,端木華為人雖有些執拗,卻不是個不明大禮、不識大局的,其二,此案中,陷害李氏的是端木華嫡親的侄女兒,當初結案時端木華為袒護兄長唯一骨血未發一言,如今再上這摺子,其實有些荒唐了。陛下若覺得此案需徹查清楚才對朝廷最有利,那就徹查,若陛下以為此案已結,不需再查,端木華的摺子可駁之處不少。」
官家眼睛微眯,盯著王相公看了好一會兒,又轉向俞相公,再看看huáng相公,沉默了好半天,失笑道:「好一個聖裁,有理!那你們三個都說說,這案子是徹查對朝廷有利呢,還是維持案結對朝廷最有利,都不要滑頭,徹查,還是不查,答兩個字,朕就照你們的意思『聖裁』。」
第373章恩仇要快意
「臣以為!此事宜徹查到底!給端木華一個jiāo待,不能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再說,」俞相公搶先開口表態:「徹底此事,也好還瑞寧公主和韓征母子一個清白。」
huáng相公眼角餘光卻瞟來瞟去,俞相公要徹查,王相公要是贊成不查,那自己豈不成了拍板的那人?得在王相公之前表好態,那是贊成還是不贊成呢?要是贊成……
「陛下,臣也覺得徹查清楚最好。」沒等huáng相公衡量明白,王相公表態了,出乎huáng相公的預料,王相公極其gān脆的贊成了俞相公的意見。
「臣也覺得徹查清楚才是對家國社稷好。」huáng相公急忙表明態度,再不表態來不及了!
「三位卿竟是一樣的意思,難得,難得!」官家臉色發青,發出幾聲短促的gān笑,「既然如此,那就查!這事就jiāo給王相公,十天之內徹查清楚報朕。」
王相公等退出,官家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顧太監垂手侍立,不時用眼角餘光瞄著官家,他侍候他幾十年,太了解他了,他沒睡著,正想的很多而且心qíng不好。
「唉……」官家悠長的嘆了口氣,「老顧,你說,朕要是早早下定主意,立了二哥兒,是不是就沒有現在這些事了?」
官家這一句話問的顧太監下意識抻了抻脖子,這話他答還是不答?別說答,聽到就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