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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南周太子駐進池州城了?」端木蓮生眯眼看著池州城方向,冷聲問道,劉全上前半步,拱手答道:「是!前天半夜進的池州城,全幅儀仗,光女使和太監就有一百來號人,帶了很多軍械輜重,光重弩就有三十駕,還有攻城的大雲梯、雲車各十駕。」

    劉全比何標機靈太多了,早就看出端木蓮生這一趟回來神qíng不對、氣色更不對,答的詳細,卻一句廢話不敢有。

    「打的一手好算盤。」聽了劉全的稟報,端木蓮生眯眼仿佛在笑,「老厲真是可惜了。」端木蓮生看著城外的軍營,聲音里透著幾分實實在在的惋惜。

    厲大將軍打仗勇猛謹慎,思慮周全,他剛到南邊時,南周就是厲大將軍駐守,那時候他在他手裡吃過不知道多少虧,也虧了厲大將軍,他才飛快的成長起來,從十仗幾乎不能勝一仗到十仗能有三四場大勝、兩三場小勝,都是託了厲大將軍這個陪練的福。

    陪練……端木蓮生的思緒突然一頓,他學成出師前,南軍的主帥是舅舅,他名不見經傳,那年舅舅病重,他開始代理南軍,也是那一年,厲大將軍被南周皇帝猜忌,調回閒置,厲大將軍走後,那幾年,他勢如破竹,連下南周五城,名震天下,成了閃亮無比的新一代將星……

    舅舅,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多少後手?端木蓮生心裡五味俱全,舅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策劃的?他為什麼選中自己?為什麼不是大哥?

    是了,最初也許是大哥,大哥也是少年成名,驚才絕艷……

    「你們先回去,每人寫一份節略,各自反思這一戰的得失體會,亥初前jiāo給我。」端木蓮生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吩咐眾將道,眾將長揖告退,一個比一個跑的快,這會兒離亥初可沒幾個時辰了!

    「雲娘也在池州城?」城牆上,除了遠處釘子般釘著的衛卒,端木蓮生身邊只有黑山跟著。

    「沒有確切消息,照理說,南周太子在,雲娘也應該在。」黑山答的謹慎。

    「雲娘沒在池州城。」端木蓮生一聲輕笑,「我來了,我在這裡,雲娘若隨在太子身邊,她會不來見我?她必定早就迎在永安城外了,雲娘去哪兒了?」端木蓮生象是問黑山,又象是自言自語。

    黑山眉頭緊皺,爺這話,他也想到了,當年爺成親以及被貶謫,雲娘身在南周,就敢私自千里迢迢跑去見爺一面,以往這些年,雲娘可沒放過任何一個能見二爺一面的機會,池州和永安城快馬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他前一陣子擔心過雲娘會發瘋,天天來往於池州和永安城之間。

    「去查!無論如何都要查清楚,雲娘去做什麼了,現在在哪兒!」端木蓮生輕輕錯著牙,黑山急忙應諾,這確實是極其要緊的事,雲娘做什麼去了?

    端木蓮生背著手,低著頭往前踱步,軍靴踩在粗礫的城牆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南周太子居然親征進了池州城,這件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照他的打算,他回到南軍,依厲將軍的謹慎多慮,一定會縮進池州城由攻轉防,和他形成對峙局面,他壓根沒打算收復池州等五城,他的打算和厲將軍一樣,也是對峙,他要的,是重新將南軍握回手裡後,就發動京城的布置,上摺子要求查清金明池之事,他先要替淺淺討回公道!

    可南周太子竟然帶著破城弩、攻城雲梯駐進了池州城,厲將軍還怎麼敢撤回池州城?他敢撤,太子就敢撤了他!

    端木蓮生突然頓住步,一拳砸在城牆上,他和厲將軍都被這愚蠢之極的南周太子捆在戰車上非得打一陣子不可了!

    端木蓮生滿腔滿腹的鬱結憤忿,那城在那裡,仗永遠打不完,都可以從長計議,可淺淺不能等,都說人魂魄離體,投生之前,在這天地間不能飄dàng太久,若久了就灰飛煙滅,他知道他的淺淺,他在她靈前許過願,她一定聽到了,她一定飄dàng在哪一處,期盼著他,等著他為她伸了冤屈,他怎麼能讓淺淺在沒看到他替她伸了冤屈之前不得不投生轉世?又或是讓她因為執意要看到那一天,而飄dàng太久,灰飛煙滅?

    這一仗是免不了了,這一仗必要大勝,大勝了,他才有足夠的籌碼,對面是厲將軍,要大勝,就急不得……

    怎麼辦?

    端木蓮生折回頭,踩著沙沙的石頭牆,兩害權衡取其輕,仗要勝,淺淺的仇不能拖,那就只好……端木蓮生頓住步,遠遠望著永川王府的方向,那就顧不上再防備舅舅那些野心和動作了,隨他吧,大不了,報了淺淺的仇,他隱姓瞞名,從此làng跡天涯,或是象大爺那樣,削髮為僧,四海雲遊,沒有淺淺,活著也不過有一口氣罷了。

    連綿的yīn雨讓今年京城的初秋仿佛比往年來的早,不過剛進八月,夾被就要換上薄棉被了。

    離國子監不遠的西四胡同一帶,是家境殷實、家風傳統的老門老戶聚居之地。整潔的青石條胡同兩邊,隔個十來丈就是一個雙扇黑漆院門,進胡同第四家,黑漆院門從裡面打開,鄒嬤嬤恭敬客氣的將常在這一帶走動的王大夫送到院門口。

    第368章發動

    送走王大夫,鄒嬤嬤剛要關門,斜對門出來的中年僕婦笑著和鄒嬤嬤打招呼:「老鄒,你們奶奶快生了吧?」

    「可不是,快的話,就是下個月!」鄒嬤嬤一臉喜氣。

    「唉喲!那可是快了!怎麼樣?王大夫怎麼說?大人孩子都好吧?穩婆請好了沒有?我跟你說,一定得請到姚婆子,現在就得請她來看看,不過多花幾兩銀子,萬一胎位有點兒不正,她都能給你調回來,可厲害著呢!有她守著,大吉大利!」僕婦站住,鄒嬤嬤也下了台階,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好一會兒閒話,才各自買菜的買菜,關門的關門。

    鄒嬤嬤進了上房,李思淺的身子這回是真正的笨重了,正架高雙腳,靠著個厚實的大引枕,仔細看著手裡一頁頁棉紙。

    「奶奶少看一會兒!看多了眼睛痛!你這會兒可不比平時,女人懷孕坐月子這幾個月,無論如何不能累著,不然哪,老子可就有得罪受囉!」鄒嬤嬤一進來就開始嘮叨。

    李思淺放下手裡的紙片,看著鄒嬤嬤,臉上說不清什麼表qíng:「厲大將軍和南周大軍被誘進永安城,放了把火,大火整整燒了兩天兩夜。」

    「啊?!」鄒嬤嬤合掌念佛,「在哪兒放了把火?永安城?佛天菩薩!這不是真的吧?永安城?那得死多少人?都說慈不掌兵,爺……這真是……佛祖啊,這得活活燒死多少人哪!那城裡的平民呢?也一起燒了?」

    「不知道,大約事先清離了吧。」李思淺下意識的撫著高高隆起的肚子,聲音極輕,她不敢確定,清民也許會打糙驚蛇……就算沒有平民,南周整整七萬大軍,和那座古老的永安城一起,燒成了一堆灰燼,從此,世間又多了一座鬼城。

    蓮生打仗雖說以狠辣刁鑽著稱,可他不是個喜愛殺戮的人,他從沒這麼殘bào過,這一回,他怎麼能用了這樣的手段?連百年永安城也一起燒了,蓮生這是怎麼了?難道出什麼事了?

    燒了南周七萬jīng兵,厲大將軍也喪身火海,南周已經幾乎沒有可以抵擋蓮生大軍鐵蹄的屏障了,南周太子又被困在了池州城……南周幾乎唾手可得……

    李思淺低頭翻著手裡的紙片,蓮生明發遞進了一封摺子……要查簡夫人和瑞寧公主,以及她們背後的指使者,誰能同時指使得動瑞寧公主和簡夫人呢?

    蓮生,想gān什麼?

    「奶奶潤潤喉,歇一歇吧。」鄒嬤嬤見李思淺怔怔的出神,倒了杯牛rǔ遞給她。

    李思淺接過牛rǔ,抿了幾口,「嬤嬤到後門看看宗掌柜來了沒有。」

    「好。」鄒嬤嬤聽說迎宗掌柜,忙答應了,趕緊往后角門迎宗掌柜。

    沒多大會兒,衣著gān淨,整個人普通的扔進人堆就找不到的宗掌柜帶著一臉謙和的笑,跟在鄒嬤嬤身後進了上房。

    鄒嬤嬤退在門口守著,宗掌柜上前見了禮,家常的如同在說今天米價幾何、ròu錢多少,「今天早朝吵的很厲害,就因為二爺的摺子,文御史態度激烈,極力主張嚴查到底,不但要查清背後指使之人,還要查清這背後指使之人意圖何為。」

    李思淺眼睛微眯,就在幾天前,這位文御史撿了個婦人,這位婦人竟自稱是簡夫人自小的丫頭,一股腦兒供出瑞寧公主和簡夫人如何計議,如何讓她假扮賈太太取得了玉姐兒的信任,又如何指使玉姐兒在韓六娘的馬鞍下放鐵荊棘,再嫁禍給李夫人,韓六娘又如何知qíng配合,卻意外慘死。

    文御史如獲至寶,當天就帶著婦人闖進中書省,讓婦人當眾供認畫了押,沒兩天,端木蓮生上了摺子,態度激烈,措詞嚴厲,要求徹查金明池事件和李思淺的死因。

    文御史是俞相心腹,鐵桿******,一查到底,對太子就太有利了。

    「王相公說這婦人出現的太巧,背後必有yīn謀,說不定是南周的詭計,大爺幾乎沒說話。」宗掌柜看了李思淺一眼,他說的大爺,是李思清。

    「除了文御史,態度就激烈堅決的就是端木王爺和高王爺了,姚家大爺也贊成徹查清楚,韓征還是一句話不說。」

    李思淺靜靜聽著,這些人的態度一如往常,只是韓征,她有些琢磨不透,這幾個月她聽到的關於他的消息,就是沒有消息,他仿佛一具行屍一般,不說不做沒有態度。

    「昨天午後,俞家大爺又去了趟四海錢莊,要拿幾件寶物和一處莊子押十萬兩銀子出來,俞相公夫人今天一早又進宮了。」宗掌柜不緊不慢一件接一件說。

    李思淺嘴角帶笑,太子一直缺錢,缺的厲害,她決定回京之後,就先讓huáng大掌柜去聯繫上李思汶,讓她拿銀子攏回太子的心,這幾個月通過李思汶的手,她已經送了二三十萬兩到太子手中,心眼狹小目光短淺的俞太子妃果然耐不住,開始一趟趟往俞家討要銀子……若沒有銀子,這未來的後位也許就要姓李了!

    「跟四海錢莊說,不要莊子,只要寶物,要咱們過了眼才行。」李思淺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宗掌柜聽完就領悟了,「大奶奶懷疑俞相府上有進上的貢物?」

    「這是官場的規矩,那進上的東西,經手的都得分潤一二,俞相公做過禮部尚書,俞家雖不窮,可也算不得豪富,做禮部尚書前的俞家可跟現在沒法比。」李思淺慢聲細語解釋了幾句,宗掌柜心領神會,「大奶奶的意思小的明白了,雖是官場規矩,卻見不得光,一旦撕開,斷沒有用這些黑規矩替自己辯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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