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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勸你。」大皇子手裡捻著串佛珠,神qíng寂然如同久離紅塵的僧人,「只是,不要窮追到底,也沒法窮追到底,他是君,萬民之主,就是錯了……他的錯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我,又能怎麼樣?要窮追他的錯,那豈不成了造反?你打算造反嗎?」
端木蓮生背著手站的挺直,聽大皇子說到『造反』兩個字,眼睛微眯,「我沒想過造反,不過要討個公道,替淺淺,也替我自己。」
大皇子平靜無波的臉上浮起層煩惱,「怎麼討?這公道怎麼討?你準備怎麼討?讓他下罪已詔?讓他替李氏正名?還是讓他……到大理寺受審?」
「退位,既無為君之德,就不要忝居其位。」端木蓮生輕輕錯著牙,大皇子失笑,「你這和造反有什麼分別?他自幼為帝,當年因為一點意氣,和喬太后一年多不見面不說話,就連年前地動的罪已詔,字裡行間也多是怪上天不仁,他什麼時候錯過?就算錯,他什麼時候認過?你竟是這麼打算的,好好好,就算你有本事bī得他退位,那他退位之後呢?誰登大寶?太子?老四?」
大皇子比劃了下老四的大小,還抱在懷裡呢。
「你也是皇子,文韜武略,德行出眾,既是長,又是賢,名正言順!」端木蓮生看著大皇子,大皇子呆了呆,一臉苦笑,「我已經皈依佛門,人在紅塵中,心已經不在紅塵中,再說,自小到大,這登大寶的念頭,我連一回也沒有過!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何苦把我bī上絕路?」
端木蓮生緊緊抿著嘴沒說話,大皇子默然望著他,低聲道:「就算不bī,他也離大行不遠了,我是不會當這萬民之主,別說他還有兩個兒了,就算沒有……亡了國我也不會坐到那把椅子上。」
「官家執拗,你也一樣,在這一條上,你們兩個最象父子。」端木蓮生嘴角微微扯動了下,看不清是笑還是譏諷。
「李思清找過我。」大皇子放低了聲音。
「替老四遊說?」端木蓮生反應極快。
「嗯。」大皇子緩緩將手背到身後,和端木蓮生並肩而立,看著亭子遠處那片水墨畫兒一般的晨霧遠山。
「其實不用他遊說,世人多以已度人……官家大行之後,也就太子和老四,太子無德無行無智,老四雖小,可就是因為小,才好一點點教導,李思清很不錯,他說,旭哥兒和老四年紀相仿,他願意一處教導。」
「嗯!」端木蓮生慡快的點了點頭,「若是旭哥兒能和老四一處長大,有這份qíng份,兩世的平安就有了,你既然無論如何不肯承繼大位,那也只能是老四了,可是,老四若承了帝位……」端木蓮生垂下眼皮,大皇子猛轉頭盯著他,好一會兒才啞聲道:「你這是失心瘋了?你想bī死他?你這是……十惡都不足以言過!天下人誰能容你?誰還敢信你?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若真敢如此,那就是跟滿朝文武、跟天下人為敵!蓮生!你不能昏了頭!這是要滅族的大錯!」
「你放心,我看有分寸。」端木蓮生目光幽深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皇子站在十里亭台階上,看著端木蓮生一行百來人遠到消失進了地平線,這才收回發澀的目光,慢吞吞下了台階,上了馬,神qíng恍惚怔忡的往回走。
他總覺得,官家這回真鑄下大錯了。
貓耳胡同盡頭那間幾乎整天大門緊閉的院子裡,白水一身香鋪夥計打扮,開門出來,如同所有整天忙忙碌碌掙錢養家餬口的市井小民一般,沿著寂靜的巷子快步往鬧市去。
穿過馬行街,白水懷裡抱著一大抱佛香,左轉右轉,越走越僻靜,又轉了一個彎,進了一條狹窄的只能容一人通過的青石巷,白水腳步重重踩地,直踩的咚咚有聲,一路進了巷子盡頭。
盡頭有扇黑沉沉的小門,白水腳步聲到,小門悄無聲息的從裡面打開,一個一臉晦氣的婆子探頭看到白水,眉頭一皺正要發話,白水躬身陪笑先開口道:「嬤嬤安好,小的是張家香燭店的,我們東家昨兒崴了腳,腳脖子腫的比發麵饅頭還大,實在動不得,這才打發小的過來送佛香。」
第358章人面桃花
說著,白水遞了個白布包上前,「這是我們東家讓小的帶給嬤嬤的,正經經霜的絲瓜藤,小的跑了兩三天,總算找到這梨樹下經了霜的絲瓜藤,統共就一棵,小的都要來了。」
晦氣臉婆子一把接過白布包,臉上立刻由yīn轉陽光燦爛,「難為你們東家這麼上心,我就說了一句,快進來快進來!難為你跑這幾天,你不知道,我那老頭子,這氣喘的毛病兒,就得這梨樹下經霜的老絲瓜藤配川母才管用!快去吧,慶嬤嬤正等著新香供佛呢!」
白水抱著佛香,和婆子一路說著家常話,曲曲折折轉了五六個彎,進了一處gān淨jīng致的小院子,沿著抄手遊廊,沒幾步就到了上房門口。
「慶嬤嬤,佛香送來了。」婆子垂手站在門口,屏息斂氣稟報了一句。屋裡木魚聲頓了頓,又敲起來,白水忙看向婆子,婆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別急。白水提著顆心,屋裡的木魚又響了二三十下,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老柳把香拿進來我瞧瞧。」
婆子伸手剛要接白水懷裡的佛香,白水忙躬身陪笑道:「今兒這香有幾分講究,東家jiāo待了,得當面和慶嬤嬤說一說。」婆子正遲疑,白水已經掀簾逕自進去了。
屋子正中那尊一人多高的觀音像前,和玉姐兒jiāo好的那位『賈太太』一身居士服,正雙手合什跪在蒲團上念念有詞。
「慶嬤嬤,今兒這佛香是我們東家特意從大覺寺後面那片松林采了幾根竹子,鋸灰制了這幾束香,這香供觀音菩薩最好不過……」白水半蹲半跪在『賈太太』身後,緊盯著她的背影,將懷裡的佛香在地上慢慢攤開。
「你們東家好大臉面……」『賈太太』轉身扭頭,白水猛一抖手裡的香,一陣粉末直撲到『賈太太』臉上。不等『賈太太』反應過來,白水上前捂住『賈太太』的嘴,片刻功夫,藥力發作,『賈太太』軟倒在地上昏迷了過去。
「嬤嬤聞一聞,是不是與平常那些佛香不一樣?我們東家說,嬤嬤是修行高深的居士,只看一眼就知道這佛香的好處……小的這就把這些佛香都理好,也就兩刻鐘,一會兒就好。」
白水一邊說著話,一邊動作利落的將『賈太太』緊緊裹成一隻棕子,甩到肩上扛好,跳上窗戶一躍而出。
端木蓮生離了京城,日夜兼程,沒兩天就到了壽chūn城外。
「去迎chūn驛,明早再趕路。」端木蓮生突兀的吩咐了一句,黑山一個怔神,下意識的看了眼還高高掛在天空的太陽,也不過才未末申初,就算不趕路,這歇的也有些早。不過黑山納悶歸納悶,答應的卻依舊利落非常,爺如今簡直就是神鬼莫近,話少說,事做好!
端木蓮生在迎chūn驛前下了馬,沖緊張的額角冒汗,不停長揖的驛丞擺了擺手,「這裡不用你侍候。」驛丞抬頭看向端木蓮生正要說話,眼角瞥見黑山沖他連連擺手,驛丞急忙咽下到嘴的話,趕緊垂手退了下去。
端木蓮生揮手屏退黑山等人,背對著夕陽眯眼看著驛館前那幾級寬長的台階。
那年,他就是蹲在這台階上看到了她。
端木蓮生仿佛又聽到了那幾聲還帶著奶氣的驚嘆:「大哥哥,你長的真好看!太好看了!太帥了!」「大哥哥聲音也這麼好聽噢……讓我抱抱你吧,就抱一下,太帥了,我喜歡!」
端木蓮生眼睛酸澀的幾乎睜不開,透過眼裡蒙蒙的水霧,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一身閃亮寶石,生機勃勃,糯米糰子一般的淺淺。
「淺淺。」端木蓮生低低呢喃了一聲,「你回來了嗎?你在不在?」
四周的濃翠隨風搖曳,發出細細碎碎的天籟聲,端木蓮生沿著迎chūn驛慢慢兜著圈子,直到今天,他還是不願、不敢相信淺淺已經走了,這個世間已經沒有淺淺了。
端木蓮生呆呆看著不遠處葉綠花紅的小山崗,他和她要百年好合,要終身廝守,要白頭同老,要……
他怎麼就把她牽丟了呢?他怎麼就讓她活生生燒死在烈火里了呢?他怎麼……熬?這餘生,他要怎麼才能熬得下去?
端木蓮生步子粘連踉蹌上了驛館台階,慢慢蹲下,「大哥哥……」端木蓮生急促四顧,暖暖的夕陽下空無一人,端木蓮生僵直的伸著雙手,呆了片刻,突然雙手捂臉,號啕大哭。
被端木守志一句話從天堂打進地獄的林明月總算熬到端木二爺離開京城,頭一天找了無數藉口都被母親駁回,第二天又沒能得到許可,到第三天,林明月實在熬不住了,帶著已經嚇的半傻的大丫頭chūn糙,一聲不吭從角門溜出去。林明月心裡那把火燒著,連車都不用了,大步溜星直奔端木府。
好在寧海侯府離端木府不遠,兩家又都在內城權貴聚集之地,沒多大會兒,林明月和chūn糙就平平安安到了端木府角門。
守角門的婆子一眼就認出了林明月,聽說是來看望大娘子的,竟開門就放林明月進去了,既沒說要通傳一聲,也沒多問半句,連chūn糙手裡扣著的一塊小銀錁子都沒來得及送出去。
進了角門,林明月一口氣長長松下來,放慢腳步,邊走邊打量四周,沒看幾眼,眉頭就皺起來了。
哪有幾個月,這府里怎麼破敗成這樣了?這青石路上的荒糙都長出來了,還那間亭子,她記得那兒一直有婆子值守,還有那一處,怎麼都沒人了?雖說李夫人沒了,可二爺還在,這府里的管事嬤嬤怎麼敢疏忽到這種地步兒?唉唉唉!那邊野糙都把花兒蓋上了,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二爺前幾天剛走!
林明月皺著眉頭停下步子,扭頭吩咐chūn糙,「去找個人來,我有話要問,這府里也太不象話了!」
自從她和端木守志訂了親,她太婆和阿娘就對她進行了一系列作為一族之宗婦要如何如何的教育,這會兒看,這教育相當管用,端木府下人竟敢疏忽成這樣,作為未來的宗婦,她必須得過問一二。
第359章人去宅空
chūn糙去了好大一會兒,才帶了一個婆子過來。婆子顯然認識林明月,趕緊『撲通』跪倒連磕好幾個頭。
「你起來!」婆子的恭敬讓林明月非常滿意,示意chūn糙賞了婆子,指著四周皺眉問道:「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我進來這麼大會兒了,一個人影不見,你看看這園子,都荒成什麼樣了?如今還是喬嬤嬤統管著?怎麼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