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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先沐浴吧。」李思淺正咬著舌尖懊惱說什麼沐浴,沒想到蓮生似乎正想沐浴,話沒說完就往後面淨房去。

    沒等李思淺吩咐,金橙先跳過去,「我去侍候!」

    丹桂奇怪的看看李思淺,又看看金橙,侍候爺沐浴一向是幾個三等丫頭的事,侍候沐浴這差使可不是什麼好差,金橙怎麼搶上這差使了?夫人也有點不對,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也就一會兒,金橙就竄出來了,緊繃著張臉,湊到李思淺耳邊,「夫人,從裡到外,連鞋襪在內,都不是咱們府上的,荷包什麼的倒沒多沒少,就是,爺的帶勾,夫人還記得吧?爺今天用的帶勾是金扣玉,玉扣裡頭還有個如意結,那個結不見了,爺臉色不好,我沒敢問,夫人一會兒問問,那個如意結有機關,肯定不會不小心丟了。」

    李思淺垂著頭沒答話,心亂了一下午,這會兒竟有些空空的。

    端木蓮生換了身家常半舊衣服出來,看起來神清氣慡,臉色仿佛也緩和不少。

    「先是移軍就糧的事,後來又是瑞寧的嫁妝,有一船銅器翻進了江里,我讓他們別撈了,這樣的天下水,能凍死人,就地重新採買吧。」話沒說完,端木蓮生的臉色又yīn下來,要他管這樣的瑣碎事,他實在是不耐煩得很。

    「是啊,這樣的天容易凍著,你怎麼濕的衣服?凍著沒有?」李思淺神使鬼差,又問上了,話一出口就懊悔不已,她這是怎麼了?難道不問個清楚明白,就不能過日子了?

    「淋了茶水,立時就換了,沒事。」端木蓮生答的簡潔到極點,不等他岔開話,李思淺又緊追了一句,「是在韓府濕的衣服?我看你剛才穿的那件衣服眼生得很,是誰的衣服?」

    「我沒帶衣服,韓府還能有誰的衣服?沒什麼事,你不會擔心。」端木蓮生根本不願意多答一個字。

    李思淺心裡由亂而漸靜,可這衣服的事糾纏在她心裡,不問個清楚,她無論如何沒法安心,「玉姐兒說要多做幾件騎馬服,說你要教她和韓家六娘子打馬球?說是明後天就得開始練習了?」李思淺調轉了方向。

    「嗯,官家發了話,說瑞寧想好好練一練馬球,準備三月金明池演武的時候,打一場馬球給官家看,官家點了我給她們做教習。」李思淺不再提換衣服的事,端木蓮生莫名鬆了口氣,答的很詳細。

    「官家什麼時候發的口諭?也沒聽你回來說,玉姐兒平時極少騎馬,這騎馬裝要做出來,再趕也要三兩天,你該早和我說。」

    「午後官家才吩咐,你打發人到成衣坊先給玉姐兒買幾套先用著就是。」端木蓮生隨口答了句,眉頭一直沒鬆開,先是打理瑞寧的嫁妝,再是給一幫小丫頭當馬球教習,這差使一件比一件讓他膩歪,官家真是老了,老糊塗了!

    「玉姐兒從韓府出來就讓我給她準備騎馬裝,說韓六娘子說了,你答應了要教她們打馬球了。」李思淺直盯著端木蓮生,聲音輕而平,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不該驚動的東西。

    「你這是疑我?」端木蓮生渾身的氣息一凝,整個屋裡頓時寒氣bī人。

    金橙不敢置信的看著端木蓮生,爺真是殺神……爺怎麼能跟夫人這麼說話?他怎麼能這樣?

    「淋了茶水就要把衣服從裡到外換個gān淨?韓家這衣服還真是合適,韓征比你矮多少?這教習,官家午後才吩咐你,韓六娘子卻早知道了,未卜先知?是什麼事?你不肯告訴我?」李思淺被bī面的寒氣激的也是一身的凌厲,上身挺的筆直,直盯著端木蓮生,話語咄咄。

    「你這是信不過我?你以為是什麼事?你覺得是什麼事?你疑心我?你竟然信不過我?」端木蓮生額角青筋bào起,雙手撐著炕幾,頭昂過來直盯著李思淺,怒氣沖沖。

    李思淺緊緊抿著嘴,迎著他的目光直盯回去。

    他是心虛了麼?因為心虛才這麼虛張聲勢?他做了什麼?他和韓家六娘子能做什麼?難道真是韓六娘子?他瘋了麼?!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如此無理取鬧?」端木蓮生怒氣上沖,「我待你如何,你難「道不知道?你竟要疑心這個?我若要如何,你能怎麼?我用得著欺瞞你?你真是……糊塗!」

    和著『糊塗』兩個字,端木蓮生猛一下拍在炕几上,一把撐起,跳下炕衝出了上房。

    李思淺身形筆直,呆呆的坐在炕上,一時恍不過神。

    她和他,這是吵架了嗎?成親這幾年,這是頭一回吵架?是頭一回!他竟然沖她發了這麼大的脾氣,他一點也不顧忌她的面子,就這麼沖她大發雷霆,就這麼怒氣沖沖甩手而去?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是這麼個混帳糊塗貨?

    「夫人?夫人!」金橙和丹桂侍立在旁邊,直驚的目瞪口呆,嚇的幾乎魂飛魄散。夫人竟跟爺就這麼頂上了,爺居然沖夫人發脾氣,爺竟然就這麼……走了?

    「我沒事。」李思淺被金橙和丹桂兩個叫回了魂,輕輕抽了口氣,又抽了口氣,低低道:「別怕,我沒事,我真是……暈了頭了……」

    「夫人,爺……」金橙指了指外面,「我去看看?爺就穿了件單袍,外頭冷,我去看看?」

    「嗯。」好半天,垂著眼帘、一動不動端坐著的李思淺才『嗯』了一聲應了,金橙急忙奔出去。

    丹桂倒了杯茶捧過來,打量著李思淺小心道:「夫人,您沒事了?爺剛才……剛才那樣子,肯定不是沖您發脾氣,夫人?」

    「說了我沒事。」李思淺語調裡帶著一絲絲不耐煩,話不出口覺察出來,呆了呆,後背漸漸萎頓,低低道:「我沒事丹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是暈了頭了,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李思淺的心一半空的難受,另一半卻紛亂的如同世界末日。

    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換了身衣服,不過玉姐兒和她早知道一會兒某個消息,不過如此而已,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如此計較,如此難過?她難過什麼?她不是一向自以為是世間最理智最大方的那個嗎?

    是誰……是什麼事讓自己竟然如此昏聵?是什麼蒙蔽了自己的眼耳鼻身意?讓自己這樣明智明白之人,竟做出了這樣市井潑婦一臉捉jian相質問不停的事?

    李思淺心裡由紛亂而慌亂,又漸漸由慌亂而趨於安靜。

    可是,蓮生,去哪兒了?

    第322章心事

    「夫人,爺在湖邊,就站在風口上。」金橙一頭扎進來,氣喘如牛。

    「夫人?」丹桂擔憂的看著李思淺,想勸她過去一趟,又不敢開口,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卻能感覺到這不是普通的口角生氣,再說,夫人和爺成親這麼些年,從來沒生過口角。

    「給我拿件斗蓬。」李思淺垂下腳,垂頭看著金橙,低落的吩咐了一句。

    丹桂急忙抱了兩件斗蓬出來,取了件厚實的大毛斗蓬給李思淺披上,將另一件斗蓬抱在懷裡。

    李思淺出了門,站在門口微微抬了抬頭,象是看看外面有多冷,風有多硬。

    金橙走在前頭,走一步回頭看一眼,她這會兒心裡七上八下的厲害,腳底下不知道快慢,只好不停的回頭看李思淺,看著她的腳步走。

    李思淺緊裹著斗蓬,雙目平視,根本沒注意到金橙的異樣。

    她心裡正說不出的痛楚難受。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成了市井妒婦一般,因為她有了愛。是從什麼時候生了來的?從他那天說他和她在壽chūn城外的偶遇?從他說了她曾經跟他說過的那幾句話?從他說從那天起,她就在他心裡起?

    還是,從那年上元節的那個月夜?從她和他相擁在船上,天地仿佛只有她和和起?或者,是源於她剛進京城那一年,站在樓上看到他那一眼起?

    李思淺踩到一塊小石塊,腳底下一個踉蹌。

    「夫人!」金橙一聲低低的驚呼。

    「我沒事。」李思淺被這一個踉蹌晃過神,退後半步,借著丹桂手裡的燈籠看著路上的小石塊,抬腳尖將石塊踢到一邊,輕輕跺了跺腳,「一塊小石頭罷了,走吧。」

    「我看到爺時,爺就這麼站著,我去稟報夫人時,爺也是這麼站著,現在,爺還是站的一樣,站的象個石頭人。」金橙挨在李思淺身邊,低低嘀咕道。

    「嗯,在這裡等著。」李思淺目光一直在端木蓮生身上。

    端木蓮生背著手站在筆直,若不是長衫在風中颯颯飄動,真就象一尊石像一般。

    李思淺看的心裡酸澀,他站在那裡,一個背影就能讓她酸澀心疼了嗎?

    「你怎麼來了?外頭冷。」端木蓮生仿佛背後生了眼睛般,李思淺離他還有兩三步,回頭瞥了她一眼,聲音低沉道。

    「外頭冷,你穿的那麼單薄,我拿了斗蓬給你。」李思淺將丹桂塞到她懷裡的斗蓬抖開,端木蓮生順從的低下頭,由著李思淺將斗蓬給他披上,系好帶子。

    「我不冷。」看著李思淺系好斗蓬帶子,端木蓮生直起身子,聲音低低,聽不出qíng緒的說了句。

    「我不該問你。」李思淺聲音低低,「我知道不該多問。」李思淺聲音里透著壓不住的委屈。

    「我沒怪你,我不是怪你。」端木蓮生握住李思淺的手,「淺淺,你不該疑我,你以前不是這樣,從沒這樣過。」

    「我知道。」李思淺心裡的委屈更濃,這也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她這委屈是從哪兒來的?照理說,她沒什麼好委屈的。「我知道我以前從沒這樣過,我也知道……我……很難過。」

    李思淺低下頭,不想讓端木蓮生看到她眼眶裡的眼淚,「我難過是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以前不是這樣,我沒這麼……蓮生,我很難過,我不想這樣,我很害怕,怕自己以後比現在更不好,會開始不講道理,會……象個妒婦、象個潑婦,我害怕,我不想做那樣的人,從很小很小起,從我到了這個世間,從我知道我到了這樣的世間起,我就怕自己會成了那樣的人。」

    李思淺淚水婆娑,聲音發哽。

    「淺淺,你怎麼……你這是,怎麼了?」端木蓮生彎下腰,直視著淚水婆娑的李思淺,又驚又慌,淺淺從未這樣過。

    「蓮生,你不該告訴我你曾經見過我,你不該提醒我記起那些事。你問過我,我讓二哥和二嫂說的話,我自己難道沒想過嗎?我不敢想,自小到大,我見過的人,不管是好是壞,是貴是賤,是貧是富,能做到那一句話的一個也沒有,太婆,先大長公主,貴為長公主,品貌俱佳,若論才gān,老常山王也就能給她提鞋,可她懷孕時,一樣給老常山王安頓侍妾,一樣要撫養不是她生的孩子,在壽chūn時給我家送山泉水的挑夫,一天不送水就要餓飯,年節得了賞錢,也要去一趟私窠,我不敢想,若想了,努力了,自以為尋到了,三年五年,或許只有半年一年,他在教坊里有了紅粉知已,他在家裡收了丫頭,他要納個妾進門,我如何自處?如何面對自己?象我阿娘那樣?那又何苦?你不該告訴我那些事,我已經忘了我見過你,你不該提醒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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