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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盛夏炎熱,為防疫病,我讓人請幾個和尚過來,給袁義做場法事,就地火化了,送骨灰回去吧。」huáng知縣走了幾步,又回頭多說了一句。
端木蓮生忙點頭,袁義七竅流血,若讓人看到屍體,一眼就能看出這無論如何不是中暑。
端木蓮生送走huáng知縣,回到里院,李思淺正站在廊下等他。
端木蓮生幾句話將huáng知縣的打算說了,李思淺眉頭微皺,「huáng知縣是俞相的人?這事就這麼算了?就怕俞相公鐵了心一定要你的命,萬一哪一天防不勝防。」
李思淺打了個寒噤,今天的事,也是巧了,雖說她和他的飲食都是袁嬤一手cao辦,從不吃外面送進來的東西,可都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要是我沒猜錯,這huáng知縣應該有密權專遞權。」
「嗯?」李思淺很驚訝,本朝也有密折專遞這個東西嗎?
「這密折就是一個渾圓的瓷筒,就中間一個小孔,寫了密折,捲成紙卷從小孔里塞進去,再要取出來,就只能砸了瓷筒,這瓷筒外觀都是一樣,直接送到官家手中,所謂出你口入我耳,從前我也領過這樣的差使。這間驛站後面養了七八匹極好的川馬,馬腿上打著急遞的烙印,看樣子這間驛站擔著急遞的差使,有急遞的州縣,大多領著密折權。」端木蓮生細細解釋。
「你的意思是,huáng知縣既有密折專遞權,就算是俞相公的人,他也不犯著往俞相公那邊靠的太近?」
「是這意思,有密折專遞權的,都是官家很信任的人,得了官家信任,實在不犯著再過於靠近某位權臣,而且,」端木蓮生頓了頓,一臉笑意,「帶著你啟程,我總要小心些,但凡要路過的州縣,都讓人打聽過,這位huáng知縣雖是俞相公的門生,卻不見得心向俞相,俞相有個莊子就是這和義縣境內,半年月前,臨收成了,俞家莊頭突然在加租一成,租戶鬧的厲害,俞家老大就親自過來了一趟,壓著huáng知縣非要將領頭不肯加租的幾個人枷號示眾,這huáng知縣算是個好官,多勸了幾句,就被俞家老大當眾甩了一耳光。」
「喔噢!」李思淺一聲輕叫,這俞大爺夠厲害的,掌摑朝廷命官,太猖狂了。
「huáng知縣這份密折,十有八九能實話實說,除非他讓人下毒這事是官家授意,否則,違逆官家的意思,嘿嘿。」端木冷笑了幾聲。
端木蓮生猜的不錯,第二天凌晨,huáng知縣的密折就遞到了官家手裡。
官家慢慢看了密折,象是自語,又象是和躬身站在榻前的顧太監說話,「都說人老長智慧,這俞相,怎麼越老越傻了?他以為殺了端木華他就能大權獨攬?如今,朕都不在他眼裡了,異日,他能把太子放在眼裡?唉!」
官家出神的看著窗外,彈了下密折,又彈了下,「王相已經老了,朕百年後,他也差不多了,他選的那個李思清,根基太淺,朕等不及他羽翼豐滿。」
官家沉悶的咳了一聲,又咳了一聲,「朕的日子不多了,等不及了,端木華……老顧,你覺得端木華真要和朕抗爭,要扶佑那個逆子?你說說,隨便說,朕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陛下,」顧太監後背滲出一層冷汗,「小的不懂這些大事,就是覺得,前一陣兒端木二爺在您宮外守著,看那樣子,是打心眼裡擔心陛下,就是小的這眼神,小的一向沒眼力,看不透。」
「嗯。」好半天,官家示意顧太監端過化紙盆,將密折扔進盆里化了,輕輕拍了拍手道:「華哥兒小時候,朕還抱過他呢,他對朕有幾分真心,也是常理,他既然知道擔心朕,朕就再給他個機會,傳旨,端木華改謫明州奉國軍教頭,就讓他從和義縣自己赴任去吧。」
「是!」顧太監躬身答應,將官家的重複了一遍,見官家點了頭,剛要退出,只聽官家輕輕笑了一聲,緩聲道:「傳了旨,再去尋一趟俞相,告訴他,再有什麼事,朕就把端木華提回來入中書做個副相。」
「是。」顧太監大氣不敢出,輕手輕腳退出去傳旨了。
從俞相公屋裡出來,顧太監不緊不慢往回走,路過一片盛開的牡丹花圃,顧太監指著幾朵嬌艷非常、花開一半的牡丹花,示意正在侍候花糙的中年雜役剪來給他。
雜役捧了花送過來,顧太監眯眼看著花,低低道:「官家憂慮他扶佑大爺。」說完,捧著花徑直走了,雜役依舊埋頭gān活,理好花圃,垂著頭,沿著牆角出了園子,只奔東角門。
俞相公呆坐在他那間小辦公室里,一張臉雪白,他還不知道和義縣驛到底出了什麼事了,但可以確定的是,錢仁確實動手了,肯定失敗了,官家知道了。
袁義是暗樁?還是官家別派人暗中盯著?或是……俞相公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他那個門生,和義縣的huáng知縣,第一不象他以為的那樣是他的人,第二,他有密折專遞權!
自己成了傻子!
俞相公一張臉白里透著青氣,官家只是警告了他,那就是說,太子地位穩如泰山。
俞相公心qíng稍稍好了些,只要太子地位穩固,那麼,來日方長。
第227章下沙集
當天午時前,和義縣驛來了四五撥送信的長隨小廝,急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端木蓮生和李思淺。
旨意更改,端木蓮生召了黑山和十幾個護衛隨行,並將丹桂等人一同帶到了和義驛,李思淺則忙著重新安排布置,又讓紅雨去和義縣車行現趕做了幾輛大車,兩個人在和義縣忙了四五天,由四人小隊一晃成了幾十人、十幾輛車的大隊伍,這才又重新啟程,早發晚歇,一路急行往明州趕路。
夏去秋來,日子進了十一月,端木蓮生李思淺總算進了明州地界。
奉國軍駐地在明州城往西略偏南百十里的沙頭鎮上,奉國軍不歸明州府管,而是歸浙西行營的王指揮使統管。
王指揮使的駐地在沙頭鎮南邊、離明州城只有五六里路的下化城,因此,端木蓮生決定先到沙頭鎮,安頓好李思淺等人,再去下化城面見上峰王指揮使。
進了明州,端木蓮生吩咐放緩速度,沿途看一看明州風土人qíng,行到第三天,到了離沙頭鎮還有半天距離的一個叫下沙小集鎮。
下沙是一個四岔路口,因為jiāo道便當,附近九村十八鄉就在這裡自發形成了一個市集,隔天有集,逢五是大集。
午後,端木蓮生他們一行人住進下沙集唯一的一家客棧時正好是十四,隔天據說是下沙集一個月里最大的一個集,兩人決定第二天看了這個集再走。
傍晚,一個七八個人的小商隊也住進了客棧,不大的客棧頓時滿滿當當,端木蓮生吩咐黑山等人擠一擠,又騰出三間客房,小商隊才算安置下了。
端木蓮生和商隊的人喝著酒聊了半天,才回到房裡,攤開手腳躺到chuáng上笑道:「這幾個是徽州商人,今年是頭一回走浙西這條線,說是這一帶生絲便宜,專程來收生絲的。」
「為什麼這一帶生絲便宜?」李思淺很奇怪。
「說是這一帶這些年不太平,浙西山多地少,地形複雜,最容藏匪,聽掌柜的說,浙西這幾百里,少說也有四五股大匪幫,小匪幫就更多了,這些匪幫有些還好,不傷鄉親,專搶外來的商隊,有些也就不搶自家村莊,別的照搶不誤。唉,這地方。商隊經常被搶,多數商隊就不再走這一條線,沒有人收,這生絲自然便宜。」端木蓮生嘆氣搖頭。
李思淺心裡頓時滑過『倭寇』兩個字,「是不是還有從海上面來的海匪?」
「海匪?有是有,一來不多,二來海匪極少上岸,明州是大港,往來商隊極多,這些商隊幾乎都有自保之力,再說,浙西海上大小島嶼幾百個,能住人的島上幾乎都駐著水軍,有當海匪的功夫,還不如給人行船出海賺錢來的便當。」
李思淺恍然,她這個世間是完全不同的世間,至少到現在為止,她看的史書上,還沒有哪個朝代禁過海,不但不禁,還十分鼓勵海上貿易,本朝稅收中,海上商隊占比極重,外公也有船隊,她糊塗了。
想到這個,李思淺一邊笑一邊長長舒了口氣。沒有倭寇,她心裡舒服多了。
「這一帶一是匪患,第二,就是械鬥。」說到械鬥,端木蓮生很幾分無奈。
「械鬥?」李思淺有些發愣,兩輩子加一起,她都是大城市長大的姑娘,沒聽說過械鬥是件什麼事。
「浙西民風彪悍,說是悍不畏死也差不多,若有了衝突,就是打,一打就拼命,而且一上就是一村一姓,打死人是常事。」端木蓮生皺起眉,他早就聽說過浙西的械鬥,對這種,他很厭惡。
噢!就是打群架麼,李思淺理解了,「械鬥?歸你管麼?」
「說不上來,照理說這是民政,不過,真碰上械鬥,總要隔開,算了,先不想這個,還不知道這明州奉國軍怎麼樣,到地方,總要先練兵,練個一兩個月,爺就拿這幾窩山匪練練手,給奉國軍開葷!」一提練兵打仗,端木蓮生眉梢飛起來了。
走了幾個月的路,臨近沙頭鎮,兩人都有些興奮,李思淺拉著端木蓮生,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她對新家的種種設想,直說到眼皮抬不起來,才窩在蓮生懷裡睡著了。
端木蓮生摟著李思淺,手指在她烏黑柔亮的髮絲間揉來揉去,只覺得心裡安寧而溫暖。
他真慶幸去年的當機立斷,有妻如此,他很滿足。
第二天天還沒亮,客棧外就嘈雜不堪,李思淺被吵醒,急忙起來洗漱,穿了條松江白布衣裙,披了件藍粗布斗蓬,和差不多裝束的端木蓮生一起下樓,匆匆吃了幾口早飯,出了客棧,去逛這浙西大集。
他們還在孝期,只宜這樣的裝束,這一身,除了白色有些礙眼,別的倒和當地人打扮類似。
不愧是大集,熱鬧的人擠人、人挨人。
端木蓮生和李思淺兩個都是不喜歡和別人擠擠挨挨的人,這麼擠起來哪受得了,勉qiáng擠過一段,就偃旗息鼓,灰溜溜擠出人群,站在外面遠遠看了一會兒熱鬧,就擠回客棧,命人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可客棧是這大集的中心,他們人擠出去還行,那些大車想出去根本不可能,李思淺和端木蓮生等到吃了中午飯,集散了,這才啟程。
車隊剛離了客棧沒多遠,一支十幾個人的迎親隊伍,chuī著稀稀拉拉的嗩吶出面在他們斜後面。
李思淺打起車簾,好奇的看著這支簡陋的民間迎親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