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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7:51 作者: 閒聽落花
「大意?難道有什麼事咱們沒想到?」
「不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咱們忘了這個了。」雷先生重重的、傷感的嘆了口氣。
「飛鳥盡良弓藏……」俞相公喃喃念著,被這一句話勾起了無數想法。
「官家在位近四十年,換過五任首相,大權一日也不曾旁落過,官家,深通帝王之術,極懂御人之道,制衡!牽制!這才是朝廷穩定,皇權穩定的不二法門,如今王相罷黜,林相慘死,若是端木華再倒下,朝里還有誰能制衡俞公?無人可比,大權獨攬,相公危矣!」
雷先生聲音雖輕,這話卻如炸雷響在俞相公耳邊。
槍打出頭鳥,俞相公莫名其妙竟想起了這句話,如今他可是一枝獨秀,他還是太子妃生父,是外戚!官家最忌外戚專權……
「俞公,再往深了想,林相一案,只怕沒那麼簡單,就憑一幅來歷不明的法貼,憑几張銀票子,幾封真假難說的書信,就認定一國之相通敵賣國,荒唐啊!林相已經位極人臣,又是外戚,未來若二爺即位,他也罷,林家也好,這富貴榮華至少三代無虞,他為什麼要通敵?為了二爺通敵,那就更是笑話了。可官家,就抄了林府,關了林相公,一天數個口諭要嚴審嚴懲,可沒說嚴查!」
雷先生的話讓俞相公更加心驚,「你的意思,林相公一案,是官家……」
「嗯,即便沒有授意,也是默許了的,只是沒想到二爺竟折在裡面,二爺一死,林相就不用死了,所以就糊塗了案,所以官家才去看他,看著吧,這發還家產,翻案,是早晚的事,若二爺沒死……」雷先生眼睛眯起,「二爺若沒死,林相公只怕早就身首異處,林家,只怕早就不知道發配哪兒去了,二爺……」
雷先生話說的不慢,心思轉的更快,輕輕抽了口涼氣,「俞公,真是天佑太子,天佑你我,二爺死了!二爺若不死,除了林相公,只怕這會兒二爺已經冊了太子了!」
俞相公喉嚨里『咯咯』了兩聲,雷先生跟了近二十年,他深知他識人見事之明,這一翻話又字字入骨,俞相公也是聰明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太子既位前,官家是不是要除掉自己?再連根撥掉俞家?
「先生所言極是!極是!你我都大意了!大意了啊!」俞相公抬手抹著額頭的冷汗,「端木華不能死,也不能倒!」
「俞公錯了!端木華不能死,可不能不倒!他若死了,大爺必定從此高牆圈禁,再沒有人想起他,可端木華若不死,就算大爺高牆圈禁,官家也會時時看著他,有端木華在外策應,不知道什麼時候,大爺也許就翻了身,有這根刺在,太子穩如泰山。可若端木華不倒,俞公,不管是在官家面前,還是在太子面前,你可爭得過他?」
俞相公厭惡的皺著眉頭,誠實的搖了搖頭。
「所以端木華必須倒!可不能死。」雷先生眼睛眯成了一條fèng。
「那這制衡?王相?」
「對!想辦法讓王相出山,反正王相在京城致仕又出仕,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王相德高望重,制衡俞公綽綽有餘,可王相老了,老的侍候不動下一個官家了。」雷先生臉上浮出笑意。
「妙計!」俞相公撫掌稱讚。
深黑的後宮,林貴妃宮裡燈火通明,林貴妃身邊的近身宮人月容蹲在炭爐前,拿小扇輕輕扇著風,眼睛不眨的看著炭爐上一直翻滾不停的藥湯。
趙秀站在門外,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鬼鬼祟祟踏進屋裡。
「月容姐姐,早上柴炭房送錯了炭,這炭不好,灰多,還有煙,聽說這煙對眼睛最不好,剛柴炭房新送了好炭過來,我想著姐姐要看著熬藥,用這有煙的炭最傷眼睛,就趕緊先拿了一簍子過來給姐姐用。姐姐,我現在就幫你換炭好不好?」
月容聽到這話,忙將身子往後閃,「怪不得!我說今天怎麼嗆成這樣!眼睛痛就不說了,嗓子也痛上了!柴炭房失心瘋了?連咱們這裡的炭也敢送錯?」
「姐姐,二爺不是沒了麼。」趙秀湊上去抖著手換炭,心理實在太緊張,把不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胡說什麼呢?!」月容厲聲訓斥,關於二爺的話題,這會兒是這宮裡最大的禁忌。
「是是是!姐姐,換炭這會兒最容易有煙,姐姐眼睛都紅了,最好用水洗洗,不然眼睛裡要留紅絲的。」趙秀今天殷勤的出奇。
聽說眼睛紅了,月容有些急了,忙往身上摸小銅鏡,摸了一圈卻沒摸著,趙秀忙笑道:「姐姐忘了什麼了?姐姐只管去拿,順帶洗洗眼,我替姐姐看著。」
一句話說完,趙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卻又不敢盯著月容看,深怕月容看出她的緊張恐懼。
「嗯,」月容渾身上下,最漂亮的就是那雙眼睛,她平時連針線都不敢多做,唯恐累壞了眼,這會兒聽說眼睛裡有紅絲,心裡貓抓一般難過,一心想看看她眼睛到底紅了沒有,到底紅成什麼樣,遲疑了片刻,「那好,仔細看著,眼睛不許離開半寸!我去去就來!」
月容站起來跑出去,趙秀緊盯著她出了門,急忙從懷裡掏出個紙包,兩隻手抖的沒辦法打開紙包,gān脆用力撕,沒等撕開,就聽到門外腳步聲快的好象一下子衝到了她面前,趙秀大急之下,手裡的紙包掉進了炭火里,一陣綠光竄起,月容正好進屋。
第220章毒殺
趙秀嚇傻了,月容卻沒看見那縷綠光,一腳踏進門就嗔怪道:「小丫頭大驚小怪,哪有什麼血絲?是有點紅,炭火熏著,這算好的了!趕緊走吧,我讓你看藥這事,可千萬別跟別人說,不然咱倆都有不是!」
趙秀如蒙大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門,遊魂般晃回自己屋裡,縮在屋裡,雙目呆呆然失神的看著屋角。
失敗了,他會怎麼處置自己?自己肯定會死,那大哥他們呢?他說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大哥、大嫂,還有小侄子……趙秀眼淚一個勁兒的淌,她自小沒娘,要是有娘,也就能象大嫂那樣疼她吧,她進宮,就是想讓大哥別那麼辛苦,讓大嫂能時常吃頓飽飯,讓小侄子冬天有鞋穿,可如今……
她不能再幫大哥了,無論如何,她連累了大哥他們,趙秀抹了把眼淚,又抹了一把,自己太笨,怎麼辦呢?自己要是死了……死了,就不會連累大哥他們了……
趙秀眼神空dòng的望著窗外,她才十七,她不想死,可大哥他們……她得趕緊去死!
趙秀用力撐起自己,推開門挪出去,沿著牆根挪到後園那口井旁,閉上眼睛,一頭扎了進去。
月容小心翼翼的將藥倒進碗裡,剛要放下藥缽,窗戶吱了一聲,一陣風來,竟將蠟燭chuī滅了,幸好還有炭爐的微光照著屋內,月容放下藥缽,轉身去取蠟燭過來引火,就在她轉身時,窗外,一個黑影如落葉般飄進屋裡,往藥碗裡彈了股粉末進去,等月容取了蠟燭轉回身,黑影已經不見了。
林貴妃當天夜裡bào亡。
官家沒上早朝,青灰著臉坐在炕上,立等大太監顧明的調查結果。
臨近正午,顧太監一溜小跑進來,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跑的太快,臉色蒼白,一頭跪倒不敢抬頭,「陛下,太醫院已經查明了藥渣和湯藥,藥渣與藥方一致無誤,可藥湯卻有劇毒,當是有人往藥湯里下了毒。」
「是誰?」官家惡狠狠的神qíng象要吃人。
「昨天夜裡貴妃宮裡一個叫趙秀的使女莫名其妙投了井,小的讓人去查了趙秀的來歷和家人,趙秀是五年前進的宮,隔年選進了貴妃宮裡,趙秀自幼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大哥,她是被大哥趙才、大嫂吳氏撫養大的,趙秀選進貴妃宮裡那年,趙才得了一處莊子,一間鋪子,一個叫huáng富貴的送給他的,huáng富貴是皇后宮內總管huáng少監的堂弟。」
顧太監說完,垂下頭不敢看官家,更不敢再說話。
「好!好好好!」官家怒極反笑,「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官家只覺眼前發黑,她竟敢就這麼明目張胆鴆殺了林氏!如此猖狂!視他若無物!就因為二哥兒死了?難道她以為他只有太子一個繼承人了?她難道忘了,他還有個長子?
官家一陣接一陣的劇烈咳嗽,只咳的眼淚流了一臉。
這一回她押對了寶,他不能現在就處置她,二哥兒已經死了,他再動她,太子何以自處?朝野內外將如何震動?只怕要朝局動dàng,他上了年紀,他的身體不行了,他已經不是當年可以連殺三相的他了……
他甚至不能公開這件事,這樣的醜聞,這樣蛇蠍心腸的國母……
官家伏在炕上,咳的痛徹心骨,他的二哥兒……
「端木華的案子,議定了沒有?」
顧太監只覺得那一陣陣揪心的咳嗽震的他心神俱裂,在他崩潰前,那咳嗽總算停了,官家聲啞氣短的問了句。
「這是朝政,沒有陛下的吩咐,小的不敢多聽,小的這就去中書省詢問?」顧太監不知道端木華的案子議的怎麼樣了,先解釋了一句,又用了個疑問語句,官家這會兒心神不守,別待會兒明白過來,發現他逾矩了,這可是死罪!
「不用,宣huáng相進來。」
「是!」顧太監剛退到殿門口,聽到官家又慢騰騰加了一句:「還有俞相。」
huáng相和俞相小心翼翼進了殿內,林貴妃bào亡的信兒,他們兩個都已經聽說了。
「端木華的案子,議定了沒有?」官家半躺在榻上,面如金紙。
「回陛下,剛有了初議。」huáng相公看了俞相公一眼,硬著頭皮上前答話,這本來該由俞相公回答的,可他眼風如刀,非讓他說!
「說說。」
「端木華通敵證據不明,可失職釀成大禍卻確鑿無疑,初議:端木華流放漠北予蠻人為奴,遇赦不赦,家產抄沒,以抵糧糙及稅銀之失。」huáng相一邊說一邊不停的瞄著官家。
官家半閉著眼睛,huáng如金紙的臉上看不出表qíng。
「重了,端木華於朝廷有大功,雖有大錯,也是出於無心,不至於重罰至此,這跟斬立決有什麼分別?豈不是要寒了將士的心?」
俞相愕然呆看著官家,也就是昨天,他探官家的話意,提了流放,官家不還咬牙切齒說不可便宜他麼?
huáng相暗暗鬆了口氣,俞相公一心想搞死端木華,他看的明明白白,說他通敵也罷,失職也好,明擺著都是硬栽上去的,端木華是國之棟樑,南邊若沒有他……唉,厲大將軍只在他手下吃過敗仗!俞相這手下的太狠!一心為私,半分國家社稷也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