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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41:09 作者: 不見當年
門後不遠處栽著那棵女貞, 常常冷眼看著一城風雨和喧囂。
趙應雪回來時, 傅言真兩腳架在茶几上, 手裡拿著那張老弓把玩著。
門廳的木門留著點縫隙,他視線撇過,看到她站在廊檐下收傘。
傘尖的雨水連成串珠,往下墜著。
她將傘靠門側放著,沒帶進屋。手裡還拿著她剛剛帶出去的鎖。
等人進來,傅言真問了聲:「怎麼又不換了?」
趙姨就回兩字,「不換。」
頗為任性。
傅言真笑了聲。
趙姨似是想起什麼來,臉倏地一偏,視線看過來,「你帶人回來了吧。」
傅言真:「……」
趙應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必是帶人來過,但沒什麼責怪之意。
只是難得在他臉上看到些許靦腆,自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
「小姑娘?」她問了句。
傅言真放下架在茶几一側的長腿,勉強擺出個能看得過眼的正經坐姿,問她怎麼知道的。
趙應雪說在他房間看到根頭髮絲。
她跟在言庭之身邊多年,到底還是學會心細如塵,當年那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已被沖淡不少,只在親近之人跟前才偶爾發作。
如今的舉止言行都帶著察言觀色後的烙痕。
趙應雪那天撿到的頭髮絲不長不短。
家裡面,言庭之和傅言真都是短髮,她一頭常年盤起來的長髮,比這要長個好幾倍。
這根東西明顯不屬於這裡。
「送你花的那個?」趙應雪問了聲。
傅言真點頭。
趙應雪彎著腰,給自己沏了一壺正山小種,橙紅鮮亮的茶湯落白釉茶盞里,香味四溢。
她一手虛扶著腰,一手捏在沿口下慢條斯理地晃蕩,饒有興味的神情也映在茶湯里。
抿了一口紅茶,她抬眸看著傅言真,許久,才緩緩開口:「那孩子是個乖的,你既招了人家就要好好對待。」
趙應雪從不跟他說教。
語重心長,這還是第一次。
傅言真意外之餘,倒沒有被教育的反感,只是有些奇了:「都沒見過,怎麼知道她乖?」
趙應雪淡嘲一笑:「我看根頭髮絲就夠了。」
她這半輩子什么女人沒見過。
白的黑的,紅的紫的,不用切開研磨,睨一眼就知道品性 。
平時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那根頭髮絲質地很好,一看就知道沒被化學染劑什麼的糟踐過,摸著就知道是乖學生的。
傅言真靠進沙發,笑著奉承了句:「厲害。」
趙應雪睨他一眼:「跟混的一起混,這也沒什麼,但你別把那乾乾淨淨的給帶污了。」
後面,她沒再多說,知道適可而止。
但話茬卻如山間那條十八彎的窄路,雖是彎彎繞繞兜兜轉轉,可目的還是只有山頂一個。
「來拿你枕頭底下的作業本?」趙應雪問了另一件與其相關的事。
傅言真啞然失笑。
沒問趙應雪怎麼知道他枕頭底下有東西,也知道她不是特意去翻他屋子。她每日打掃,自會發現。
他也沒什麼瞞騙遮掩的習慣,要不然曾如初那本練習冊,他會放抽屜里,更謹慎些,會再上把鎖。
趙應雪並不在一個話茬上逗留深耕,很快就不著痕跡地又換了個,「你屋裡那捧花都枯的沒個樣了,什麼時候才能扔。」
又抿一口,不咸不淡地繼續,「我昨日清掃,都看見有蜘蛛網了。」
傅言真攬過他的弓,手指纏著那一小截沒纏好的紅繩,半字未答,但臉上表情明顯是不想扔。
趙應雪往壺裡又添了點熱水,似是不在意地說了句:「那趕個天晴,我去把那花烘乾,給你裱起來,裱它個十年八載。」
傅言真默許久,才問了聲:「這雨下到什麼時候?」
趙應雪哪能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好氣又好笑:「你別十年八載之後都不記得人家姓什麼。」
傅言真低眸哂了聲,沒回話。
腦子裡想到曾如初那張臉。
十年。
八年。
……
沒多久,趙應雪似是想起什麼來,將茶盞擱在一邊。
小跑上樓,去了書房。
言庭之不喜閉窗,因為覺得悶。
昨夜風雨,門前一片墜葉枯枝,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關窗。
人走後,傅言真撿起她放在桌上的鎖,拿手裡細細看了眼。
鎖前兩隻交頸鴛鴦,鎖後刻著他們的名字。
一個言庭之的「庭」,一個趙應雪的「雪」。
字外各纏半個細圈,未被困住的一半相鄰並肩。
字跡是他外公的手筆。
是照他的字拓的。
沒一會兒,樓上傳來趙姨的數落聲。
在數落外公沒關窗,冷風苦雨將一桌字畫都給打濕個透徹。
外公被數落煩了,回了句嘴:「沒了就沒了,我再畫再寫就是了……」
這話音一落。
攜著怒氣的鏗鏘足音便在木質階梯上響起。
「行了行了,我下次一定關,姑奶奶欸……」
「誰管你這老不死的……」
傅言真想到他外公無奈的樣子,心裡覺得有些意思。
這對情人,沒有得到世俗多少祝福甚至還飽受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