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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25:57 作者: 春汐
空曠的畫室里傳來一點輕微的水聲。
窗外已經入秋,陣風吹拂,將玻璃撞得砰砰作響。
喬方語背對著許懲,這段時間她長高了一截,卻依舊瘦得脊背單薄,蝴蝶骨仿若翩飛。
也不知道他挖空心思給人餵的那麼多點心,肉都長哪兒去了。
「別生氣啊。」許懲走上前來,彎下腰想哄。
喬方語卻固執地沒看他,自顧自畫起畫來了。
唰唰起好了線稿,她才放下炭筆,回過頭。
「……要什麼時候才可以啊。」
她聲音低低的,像是受了委屈,讓人想到浸了水的棉花,濕漉漉、又軟綿綿的。
許懲一滯,感覺自己輸得一塌糊塗。
「阿語啊。」
「在。」喬方語說。
「……」許懲輕呼口氣,低聲問她:「就那麼想讓我考好?」
他斂了笑,黑眸靜靜望著她的眼睛。
喬方語也看著他,緩慢而篤定地說:「不只是考試。」
我想要你過得好,要出類拔萃、肆意自由,要前程似錦、燦爛輝煌。
想要你站在被所有人仰望的位置,滿身都帶光。
許懲眼底閃過一絲晦暗,喬方語伸出手,輕輕搭在他手背上。
他的指甲總是修剪得很整齊,掌心覆上時,她柔軟的手心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薄繭微糙的質感。
她想說,我在這裡,我願意陪你。
許懲卻抽出了手。
他揉了揉喬方語的頭髮:「阿語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
那是他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與她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
他捨不得讓她一起受罪。
但喬方語說:「可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更是她喜歡的、嚮往的、藏在心底的人。
「我希望你平安、快樂。」
恰好一陣風起,喬方語手邊的畫紙嘩啦啦被吹起。
兩人都手忙腳亂地去撲,手背再度撞在空氣里。
「……」許懲拾起落下的紙頁,片刻後輕笑。
「好。」他說。像是一句承諾,輕緩,卻沉重。
——如果是你的心愿,那無論如何,我都會拼盡全力實現。
「再過一年,高三的時候吧。」許懲輕捻著她的發尾,眉眼半掩在陰影里,輪廓深邃分明。
「我就來搶你的第一名咯。」
第47章
考試一場接著一場, 連帶著南城的秋雨,轉眼窗玻璃上就浮起了白霧,喬方語也換上了冬季校服。
今年的氣候不好, 冷冬熱夏。
楊樹里弄一位曾和奶奶打過麻將的老人最終還是沒挺過去,月初時走了。
老人家年紀大,曾孫都快上小學, 家屬辦了喜喪, 剪紙飄了一地, 碎片順著風, 拂落在自家門廊上。
喬方語聽見屋內的奶奶低聲說了句:「都走了啊。」
她沒來由地有點心慌,走回屋裡, 問奶奶的褥子夠不夠厚實, 說自己給她在集貿市場打了件新棉襖, 很快就能到了。
她蹲下身給奶奶捏著腿,方芳摸著她的頭, 輕聲念:「……我的好阿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從指縫間流過, 像是沙,越用力想要留住, 卻越是一去不復。
有時候她清晨起床,沿著星空走廊走到教室,一路穿過高一和高三的班級。
高一的學生在走廊上嘰嘰喳喳, 走讀生偷渡了校外的醬香餅, 笑著說放寒假要一起出門郊遊。
高三的走廊上幾乎沒有人, 教室里是昏昏欲睡的讀書聲, 黑板上掛著橫幅, 鮮紅的大字:多考一分,幹掉千人。
有種很割裂的感受。
她恍惚之間, 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走到了人生的分岔點。
舊日難倒回,前路未明朗。
但好在手邊堆壘的答卷永遠沒有做完的一天,那她就還可以把頭埋首在書卷間,暫避那些紛亂複雜的心緒。
時間的洪流將人裹挾,滾滾向前。
許懲和她關於周末補習的約定也暫停了,轉而變成了一起自習刷題。
教室里不方便,她有時候會走小門,去許懲的宿舍里。
或者在學校的閱覽室。
因為他的身份,校工總是大開方便之門。
喬方語也漸漸熟悉了新的節奏。
年底有冬令營,還要籌備來年的科體藝評比,藝術班的訓練也更加密集,喬方語有時候不得不缺席一部分文化課。
某一次自習,喬方語自己翻著書,嘗試理解課本上的知識點。
許懲卻忽然遞過一本筆記。
她訝異翻開,紙面上大字狂放,提綱挈領,圖畫清晰。
「上周鄧格的課。」許懲說。
喬方語捏著書沿:「……原來你也會聽講的呀。」
許懲笑了下,語氣平淡:「想到你可能想聽,所以記了。」
不是因為他需要聽課,或者其他。
只是因為她可能用得上,所以他就會去做。
「看不清的隨時問我。」他簡簡單單丟下一句,轉身繼續刷題去了。
喬方語就坐在他對面的空桌上,怕她單調,許懲還把那盆含羞草放到了她面前。
她回過頭,悄悄看一眼他的背影。
哪怕是大冬天,這人也只穿一件單薄的秋季校服,腕骨露出一截,輪廓分明。
她緩緩回過頭,看著他替自己記了厚厚一沓的筆記,也不知道他坐在那樣一處偏遠的座位,要怎樣才能把所有知識點記錄整理得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