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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25:57 作者: 春汐
「你當年這……我還敢信你??你這小子,心就是野的,死都不怕!」
老魏絮絮叨叨地罵了半天,好說歹說才勉強點頭,丟給了許懲一堆零件,讓他給裝好,自己則去後院裡找車。
許懲嘖了一聲,不耐煩地裝起來。
喬方語卻被老魏方才隻言片語講的舊事駭住了,半天沒說出句話。
「抱歉。」許懲主動說,「害你等這麼久。」
喬方語搖頭,她常去醫院,最習於等待,怎麼會為這種事生氣。
「那年……你受傷了嗎?」她絞著手指,問。
明明嗓音已經開始顫抖,卻還偏偏要克制,假裝輕鬆,仿若提起的不過是一樁舊日小事,問及那年的小測成績。
許懲的心忽然就塌下去一塊,一瞬間什麼想法也沒有了。
他放下手中的軸承,指尖上沾著機油漬,他掌心搭在膝蓋上,半弓著腰看她。
「抱歉。是我沒考慮你的感受。」
他分明記起,第一次問小姑娘的時候,她就說,自己不打算嘗試摩托車。
無論她是恐懼,還是單純沒興趣。他把人帶出來,卻沒讓她盡興,是他失職。
於是,許懲說:「我們打車去,怎麼樣?」
「鹿鳴山的桂花全開了,很香。」
「他們說秋天最適合祈願。古代的皇帝都在這時候開祭壇。」他笑著看她,語氣放得很低,「阿語,想不想看?」
騙子。
喬方語捏著拳。
你明明根本就不相信神佛。
——無牽無掛了無信仰連死都不怕。
喬方語只要稍微用力去想,就感覺心臟像是被極細的縴繩拉拽,呼吸凝窒,鮮血淋漓。
她不知道自己在和什麼較勁,把頭扭到一邊,犟著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告訴我。」
「你到底有沒有受傷!」
話音落下,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發出的音量嚇了一跳。
內心裡一個聲音在說,停下來,你在做什麼啊。
他可是許懲啊,多麼耀眼高不可攀的人,憑什麼被你這樣對待。
你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他,又有什麼立場責怪。
明明只要呆在他旁邊,她就能很高興、很高興了。
那就該知足了啊!好好珍惜相處的每一秒,什麼都不要想,一切多餘的話,都不要發問。
唐欣雅勸說過她、沈饒警告過她,就連張真真和楊曉純,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太過。
自己實在是……
喬方語鬆開攥緊襯衣下擺的手,猛然扭頭沖向門外。
……太差勁了。
「喬喬!」許懲拔腿就往前追,然而喬方語根本沒跑遠,她只是蹲在汽修店門口,抱著膝蓋,死死咬住唇角。
「對不起。」她顫著聲說,「你先別看我。」
「是我……自己的問題。對不起。」
許懲蹲在她面前。
驕陽似火,烈日炙烤路面,車輪壓過瀝青,都能帶出仿若焦熟的輕嘶聲響。
他用身體替喬方語遮住太陽,低聲說:「……橈骨骨裂、鎖骨骨折,外加兩對肋骨錯位。」
「都是四年前了。」
喬方語不動,他只能嘆了口氣,又繼續低聲地哄:「真不算嚴重,都是魏叔說來嚇唬我的,怕我帶你亂來,把你弄傷了。」
「那天下過雨,山崖上的土都是軟的,泥巴糊了我一臉,照片很難看。」許懲輕聲地笑,「我也要面子的啊,小朋友。要是說多幾句,你鬧著要看,我這面子,豈不是沒有了?」
喬方語知道他是在逗她開心,很努力想抬起頭笑一下。但她還是笑不出來,拽動嘴角,不受控地就向下撇。
「後來,我就拜老魏為師了。他在南城摩托越野圈子裡好多年,一直保持著零事故率。直到那次。他是怕我減速不及時衝下山崖,才自己撞過來的。」
「結果我把他的冠軍獎盃帶走了。這話說出來,你是不是又要把我當成卑鄙小人了?」
「嗯?喬喬。」
「還和壞人一起出門麼?」
他的聲音仿若呢喃,句句低沉入耳,緩慢溫和,宛如繾綣。
喬方語始終蹲在門邊,垂著頭,近乎木然地聽完了整段故事。
或許是受到了方才奶奶的影響。
或許是從小到大,她已經在醫院,見過了太多太多的死亡。
她是棄嬰,被爺爺奶奶收養,很艱難才活下來。
從小到大,她一直很努力地活著,哪怕被欺負得再慘,遭受了再不公平的對待,她也對自己說,要堅強,生命來之不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但是生命真的好脆弱。
她好害怕,她身邊的人、她鍾愛的人,也像草芥,如螢火一般,消失在天地之間。
「我……很害怕看見傷口。」喬方語說,「也很害怕看見有人在我面前受傷。」
她微微把頭抬起,眼眶很紅,但沒有哭。
她望著許懲的眼睛:「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不好,以後……也不會有的。」
他一直是她,拼盡全力,也想要去追逐的光。
「只是剛剛,聽魏叔講那個故事的時候,我……有點失控了。對不起。」喬方語說。
「你看。」許懲只伸出手臂,沾著機油的手掌握拳,他抬起胳膊示意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