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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25:57 作者: 春汐
他迎著風,寬大的T裇下擺被風撩起,布料若有若無探向她的指尖。
明明不燙,卻讓她觸手反射般退縮。
繞過三中和暗巷,是一個漫長的下坡。
沿途有背著背簍的婦女叫賣梔子花,一點撩人的香擴散在晚風裡。
「坐穩了。」許懲說。
「嗯。」
自行車沿著長坡向下,周圍的一切都在黃昏的色澤里被拉長,像是沉進了蜜色的酒,只餘下咫尺間的感官,在遙遙的模糊里,清晰再放大。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能看見許懲冷白膚色的後頸,修剪得很短的發茬;
囂張的黑色耳釘流轉著微光。
風聲里,忽然傳來輕輕的一聲錚響。
許懲的自行車前座有盞小燈亮起。
忽明忽暗,像是六等星,卻有變幻的七彩光。
「好漂亮。」她不由得讚嘆。
「我做的。還拿過獎。」許懲的聲音順著風零零碎碎地傳來,「騎得快就會亮,我以前很喜歡從這裡衝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多載了一個人,他會騎得更快,衝過漫長坡道的盡頭和橫向的廢棄鐵路,張開雙臂握住風。
喬方語甚至不用費心勾勒,就能想像出這樣的畫面。
少年像是翱翔的鷹,自由,肆意,灑脫。
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我以前也很喜歡在這裡。」喬方語用許懲聽不見的聲音說,「或許更早以前——」
我們就曾經擦肩而過,共享過同一片暮色與星空。
自行車停下的瞬間,喬方語回頭望向朦朦朧朧的坡道。
——黃昏、傍晚、搖搖晃晃的車燈。
那幅她遲遲拿不出手的色彩畫,好像忽然有了一點天啟般的靈光。
-
許懲一路將她送到了弄堂口。
意外的是,奶奶就在不遠處等候。
見她平安無事到家,奶奶牽著她的手絮叨,又一起吃了晚飯。
一盤炒豆芽,幾塊豆腐燉碎肉。
舊電視裡喑喑啞啞放著新聞聯播,方芳似是猶豫了很久,才問:「阿語,送你回來的那個人……」
就診室的門常年不關,她聽到林醫生說,喬方語那張黑卡,裡面的錢「比她幾年來花的都多。」
她只是一個沒用的老太婆。
不值得她的阿語為她犧牲什麼!
聞言,屋內寂靜一瞬。
喬方語放下筷子,鼓起勇氣望向將自己養大的奶奶,低聲說:「他叫許懲。」
方芳神色仍舊緊繃:「他怎麼樣?」
「他是個很好的人。」喬方語說,「有時候喜歡說反話,但他對誰都很好。幫了我很多忙,還在學校里維護我。」
喬方語眸光清亮:「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我單方面把他當作,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或許比朋友還要特殊一點。
林醫生和唐欣雅都是她的好朋友。
但她不會對林醫生心跳加速,也不會害怕和唐欣雅對望。
好像只有許懲。
只要他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裡,於是整個世界的風,都染上了少年的味道。
第10章
臨近六月,南城的天氣更悶熱了些。
高三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地搬出畫室,橙色的夕陽落進室內,安靜而空蕩。
喬方語坐在畫室的一角,緩緩放下畫筆,退後幾步,最後一次審視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
沒有問題。
這是她目前能力下,最完美最流暢的發揮了。
喬方語微微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她起身走到窗邊,使勁抻了抻手臂,酸痛的肩背發出一點輕微的響聲。
為了完成這幅畫,她已經接近一天沒有休息了。
畫布上的顏料還沒完全乾透,線條的輪廓清晰,筆法乾淨老練,用色卻是出乎意料的大膽和跳脫。
畫面中央是一條長長坡道,自行車沿途向下,暗調的低飽和色彩交融成昏暗的暮色。
自行車燈卻延伸出一道七彩光橋,連帶著整片天色都亮起,像是被掀開了潘多拉寶盒一般,綺麗的星輝與極光交織在晶藍的天幕上。
就好像是,這車座上的小小兩人,要順著彩虹橋向下飛馳,逃離庸常瑣碎的現實,一同私奔到流光溢彩的夢境裡。
畫布的角落用鉛筆寫著作品名:《私藏》。
他是她想要偷偷藏起來的秘密。
天色漸沉,喬方語活動了下身體,打算等顏料凝膜,就趕快回家給奶奶做飯。
從二樓窗邊向外望,不遠距離,就是學校的舊運動場。
南城三中是老學校,前身是南城市藝術中學。後來改制擴建,招了更多文化課的老師學生,還建了一座新體育場。
但對不少人來說,露天的球場總歸比室內更來勁。
方才作畫時,喬方語就聽見外面傳來的絡繹不絕的籃球對壘聲了。
高一高二的野生籃球隊正在對抗,戰況膠著。
正巧兩隊新開一局,喬方語好奇地看過去。
「正反!」硬幣拋起。
「正!」
「高一開球!」
高一隊伍的前鋒是一個體育生,人高馬大,連推帶搡,搶球極快,定投準度也高。
幾個連續的遠距三分拉開分差,而後高一隊愈戰愈勇,率先搶下第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