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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03:33 作者: 卿瀠
小郡主全然不為所動,只暗自攥著拳頭,音色冷冽道:「百十年間,北狄屢屢進犯,所過之處,可曾留過一個活口?」
方守明一時啞然。
大允王朝曾有三任皇帝御駕親征,盡皆困死於幽誅關下,屍骨無還。
北狄王室殘暴嗜血,所過之處全然不放過任何一個大允子民。
若將北疆三州拱手讓人,哪日北狄王室心血來潮,大約能屠盡整座州府。
「暴虐無度,嗜殺成性,」楚流螢語氣狠絕,「我朝與北狄恩怨糾葛百十年,諸位該再清楚不過。」
方守明開口欲爭,被她極冷的一眼掃過,忽然噤了聲。
小郡主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將殿中十數張各異的嘴臉盡收眼底。
她一陣見血道:「放北狄入關,究竟是為江山社稷,還是為了往後十數年,苟且偷生的太平榮華?」
「你放肆!」方守明一時惱羞成怒,還未有動作,忽然被傅長凜一支飛筆砸在腿彎,直直跪了下去。
「諸位讀過那封血書麼?」
眾臣一時愣住,卻聽得那位嬌矜小郡主已然一字一句,誅心泣血地誦道:
「天罰怒降,幽誅暴雪。京師北望,天塹難奪。臣忝蒙國恩,愧不能報。惟表此疏,叩謝聖聽。願於七千將士共化精魂,永守北疆。」
小郡主早紅了眼眶,強忍著哽咽念道:「……愚臣楚敘白親筆。」
這是那封血書的末尾,極小的一寸角落裡,落下的半段題款。
殿中再無一人出聲,唯有少女偶爾泄出的一點暗啞泣聲,連同那句錐心蝕骨的嘆息:「百年戰火,總該有個了斷了罷……」
方守明怔怔跪在地上,再沒有顏面辯駁半句。
小郡主緊咬著牙關,終朝皇帝深深一叩。
裴羅帶來的全部身家,已原原本本地歸在車駕之中。
傅長凜帶著朝廷連夜仿製的北狄衣物,一路浩浩蕩蕩直出了城門。
十萬大軍散於三州之內,正肅整軍容,嚴陣以待。
北疆路遠,又有一月之期所限,越早出發,戰前留給將士們休整的時間便越多。
小郡主一襲宮裝跟著進了車駕,眼尾還掛著點未退的濕紅。
她一襲宮裝,乘著繁盛的轎輦穿過繁盛鬧市,才終於被喧天的鑼鼓聲送出了城門。
少女守在窗牖邊,一瞬不瞬地望著身後愈漸微渺的城樓。
徹骨的冷風灌進來。
傅長凜將掛在窗口的小郡主摘下來,仔細合攏了窗牖。
他從軟榻之下取來絨毯,披在她身前道:「邊關路遠,小睡一會兒罷。」
出了天和城,一路向北途經雲霧二州,以收整全部軍隊。
以眼下行軍的時速,大約需要七日。
這位祖宗本不必來的,卻偏偏打著「做戲做全套」的由頭,執意北下幽誅。
任誰都勸不動她。
傅長凜知她心中的暗結,只輕嘆一聲,溫涼的指腹揉了揉她熱紅的眼尾。
楚流螢蜷在蓬軟的雲榻間,落落寡歡地望一眼他,問道:「你不怕麼?」
少女輕顫的睫毛掃在他指側,分明是極細微的擾動,卻莫名教他心尖發癢。
傅長凜傾身而下,獨屬於男性的冷冽壓迫感瞬間在狹小的空間中炸開。
小郡主後背已然抵上了車壁,退無可退。
他似乎格外喜歡無限貼近於她,像是某種護食的野獸一樣,暗中用盡辦法,試圖在她身上留下獨屬於他的印記。
哪怕只是一絲微末的氣息也好。
傅長凜淡淡回道:「何需畏懼。」
他們占儘先機,尚未開戰便已斬下敵將首級,可謂是占盡地利人和。
何況傅長凜的父親傅鶴延接任大司馬一職九年,練兵嚴苛,從未懈怠。
康帝在位時,國力一時昌盛至極。
只缺一個天資卓絕的將領,便可揮師北下,剿滅北狄。
傅長凜屢屢請命,盡皆被康帝嚴辭駁斥。
平寧三十六年間,與北狄打過近千仗,卻從來只守不攻。
若非這場叛臣之害,恐怕至今大允仍無出師的念頭。
傅長凜輕柔而克制地替她揉著緋紅的眼尾,寬慰道:「我們已是勝算極大,放寬心罷。」
小郡主整個現在雲一樣蓬軟的枕榻里,捧著勝雪白的狐裘毯,露出一截纖細瓷白的脖頸。
她眼角熱痛,一時被這樣微涼的指尖揉得很是舒適,便不自覺地哼哼兩句。
人下意識的習慣是極其難以抹去的。
小郡主自幼嬌生慣養,又是家中么女,養得一副天真爛漫的性格。
傅長凜瞧她終於勉強鬆開微蹙的眉尖,才暗自吁一口氣。
倘能捱過這最後一個冬季,他便也該回來了。
小郡主平生所歷的第一場死別,近乎已經成了她心底不愈的一道疤痕,一觸便疼。
這些傅長凜盡皆看在眼裡。
只是他已將能做之事做到了極致,剩下的,便唯有聽天命罷。
小郡主連日籌謀,大約已接連幾夜未睡過一場踏實的好覺。
此刻蜷在溫軟的的枕榻中,被車內融融的炭火一烘,終於睏倦地睡過去。
傅長凜取下她發間的華冠,將人團進輕柔的狐絨毯中。
他終於如願摸到了她臉頰那點悄悄藏著的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