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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03:33 作者: 卿瀠
第46章 爪印 只瞧一眼便好
赤紅的天光下有漫漫飛雪紛揚不休。
臨王府廢址前燈火幽微, 靈柩旁那盞長明燈,卻在男人懷裡閃著熠熠的光芒。
這臨時搭起的靈棚四面敞開,全然擋不住飛旋肆虐的暴雪。
傅長凜卻跪坐在她靈柩側畔, 像是終於得歸故里的遊魂一般,闔眸安然睡著。
這已是他近日來難得安穩的一覺。
小郡主遙遙立在被大火焚毀的高殿之後, 借著昏沉的火光深深凝視著他。
今夜陸十奉命抄沒公主府, 傅長凜身側沒了重重私兵把守, 她才默然走出暗室,遙遙望一眼。
楚錫醒後便已將始末全盤托出,臨王夫婦與楚流光, 白國公府,乃至玉香樓內沈斂與如喬,盡皆通曉此事。
唯獨傅長凜被她摒除在外。
臨王府的暗道貫通整座府邸,小郡主遊走於其間,近乎遍至府中各處。
她曾在靈堂之下,隔著一層特製的地磚,無聲聽傅長凜的每一步籌謀與算計。
生殺決斷,不計後果。
臨王多年來在朝中保持中立,不敢有半分偏頗。
而今皇帝重病, 正值敏感之時,愈加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賀雲存縱火謀害小郡主一案, 臨王府手中實在半點實質證物都無。
要扳倒賀雲存,唯有通敵叛國這一個由頭。
臨王府可憑著小郡主之死插手其中, 卻決計不能直接站出來, 指控賀雲存叛國。
畢竟倘若這一次沒能拿捏死他,這齣鬧劇便不叫替天行道,而該叫構陷與權爭了。
一個多年擁君的中立派, 兼為皇帝血脈相連的手足,倘若在皇帝重病,朝堂群龍無首的時節捲入權爭。
在旁人看來,大約只覺其反心昭然若揭。
賀雲存身後是根系龐大的御史台一脈權黨,連同金尊玉貴的公主府。
要扳倒他實在是一場豪賭。
傅長凜兵行險著,短短三日便雷厲風行地將人下入詔獄,甚至連夜抄沒了公主府。
小郡主攏緊了肩上的斗篷,從晦暗中踏出一步來,披著滿身的晦晦夜色,遙遙望向那處熠耀的明火。
他已隱隱有些自毀的傾向。
耳畔的風雪厲如刀割,少女的耳尖隱隱泛起鈍痛。
她沒來由地憶起圍獵場裡浩瀚無垠的星河,他掌心融融的熱意,還有那句仿佛近在耳畔的:「這是凍瘡,不能抓。」
小郡主將手爐揣回袖中,拿溫熱的掌心捂了捂耳朵。
今冬的暴雪實在一場冷過一場啊。
她立在風裡,那團沉沉籠罩於心頭的暗色似乎漸漸散開了些,露出一點溫朦的暖意來。
遠處風雪間沉眠的男人,仿佛正做著什麼遙不可及的美夢。
他鬆開緊擰的眉頭,帶著如履薄冰的謙卑與脆弱感,正幽微難辨地呢喃著甚麼。
極盡溫然的音色被肆虐的風雪卷散,幾不可察地落進她耳道里。
小郡主卻奇蹟般聽清了那句含糊不清的囈語。
他在執拗且哀戚地喚她:「糯糯。」
少女心神一顫。
她捧起手爐,扶著這片殘敗荒蕪的廢墟,緩緩回到那處極為隱蔽的暗道里。
身後肆虐的暴雪,眨眼間便將她伶仃的腳印深深掩蓋。
這片杳如孤燈的殘邸,也一併被連天的白雪深埋泥下。
楚錫曾提議將她接入皇宮,又或安置於國公府,甚至玉香樓也好,卻盡皆被她輕描淡寫地否決了。
傅長凜的追查於她而言無甚所謂。
這位傅丞相曾在權爭的漩渦里攪弄風雲十數年,縱然無從求證,也該對這個「死訊」有所揣度。
她從不指望能教這位傅長凜全然信了她的身死。
只是昨日傅家的人手盡數撤去之後,卻仍舊另有一批人在四下找尋她的下落。
如小郡主所料,賀恭當夜一計未成,局勢便已全盤脫離了他的掌控。
賀恭仍在全力搜尋她。
小郡主決意要隱瞞蹤跡,一面是要以她的死為籌碼,引朝廷追查賀雲存,另一面則是暗中靜觀其變。
賀恭擄她的真正目的,還未浮出水面。
皇宮路遠,戒備森嚴,實在不便於行動。
避入白國公府更是不成體統,且外祖父白老國公退隱多年,她深陷權爭,豈能將此禍水引至國公府。
至於玉香樓,只恐防備不住賀二公子的刺探。
幽晦的暗道盡頭忽然透出一抹明光,照亮了她身前的路。
翠袖舉著明燈一盞,遙遙立於不遠處,悄無聲息地將這位小祖宗迎了回來。
臨王府暗造的密道脈絡通達,近乎遍至整座王府地底,形成一片曲折複雜的地宮。
密室內修建的極為巧妙,似乎是借用了天和城中修砌地龍的方式,竟也不算太潮。
何況一場大火近乎烤乾了地皮,翠袖在風道口生著炭火,反倒成了頗為宜居的一處。
傅長凜遍尋整座天和城,自然不曾遺漏了臨王府的廢址。
只是那出口實在極為隱蔽,全然只可由內打開,傅家一眾精兵才遍尋不獲。
寒夜將盡了,傅長凜這一場幻夢註定做不圓滿。
他被乍盛的寒風驚醒,抬眸正撞見遠處匆匆趕來的陸十。
「主,辦妥了。」
男人聞言未有絲毫動容,只似有所覺地望了眼少女無聲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