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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9:03:33 作者: 卿瀠
這一番回絕似乎令她始料未及,季月荷來不及開口,又聽得冷心冷情的傅丞相接著開口:「吟詩撫琴這樣的風雅事,臣確是疏於此道,辜負季小姐美意了。」
皇后掩面一笑,同皇帝道:「本宮倒是記得,螢兒幼時是曾學過瑤琴的。」
皇帝一挑眉,果然來了興致:「朕倒只見過小丫頭舞刀弄槍的模樣。」
季月荷被當眾落了面子,灰溜溜收了琴坐回父親身邊。
小郡主醉意漸淡,推拒道:「不過略通皮毛,不值獻醜。」
季原倒是不服氣道:「映霜郡主自謙了,何不上台一試,也算與我兒切磋切磋。」
楚流螢撂下了手中剝了一半的水晶葡萄,抬眸輕巧一笑:「季大人這是要替貴千金向本郡主下戰書?」
季原道:「臣惶恐……」
「你哪裡惶恐,你分明敢得很。」
楚流螢吩咐侍女打來溫水浣了手,又拿繡帕細緻地擦乾,張揚恣肆道:「琴來。」
她端坐琴前,繁複錯落的紗裙堆疊如雪,烏壓壓的墨髮長而散亂地垂到地上,慵懶雅致。
她隨意撥弄兩下,一雙玉手蹁躚似蝶跳躍弦間。
時而低沉時而昂揚的弦聲在萬籟俱寂的天地間肆意流淌。
指法輕轉,大序已隱約透露出兵戈隱隱的沙場之氣。
竟是一曲廣陵散。
手指翻飛飆正聲至處,慷慨激越的弦聲猶如短兵相接,又似家國傾覆時忠魂泣血的悲鳴。
困守國門,雖死不退。
亂聲憤慨,她一指收劃前樂的種種糾葛,寧死不屈傲骨嶙峋,仿佛自高城之上一躍而下,魂歸故土。
後續不作留戀戛然而止。
一曲終了,百官皆沉浸於這視死如歸的慷慨氣魄里,斂聲屏氣不作言語。
不知是誰帶頭拍了巴掌,這點清脆的聲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宴席。
全場譁然,掌聲驚天動地,良久不絕。
季原已然面色煞白。
第4章 玉佩 遺失了,便不找了麼
海天宴上觥籌交錯,楚流螢心滿意足地喝完了御釀的果酒,便隨意找了個由頭離席透氣去了。
傅長凜遠遠觀望一眼,見她邁著醉步晃晃悠悠起身往外走,下意識地打算跟上。
身側有同僚端著酒樽迎上來,傅丞相一時走不開,只得遣了陸十遠遠跟著她。
宮中御花園繁盛蔥鬱,已是八月中秋竟仍有不知名的花開得繁茂。
涼風一吹,酒意散去不少。
她斜倚在鞦韆上,闔眼時有習習的涼風掃在面頰,一雙含露目似泣非泣,霧氣氤氳了濃密的睫毛。
楚流螢撲閃著水霧蒙蒙的清瞳,餘光似乎瞥見假山石背後一抹亮色錦衣一閃而過,行跡古怪。
她忽然沒來由地聯想到定遠侯通敵一案,暗下自嘲多心,卻還是按捺不住地跟了上去。
假山石背後,是正傻子一樣埋頭不知鑽研甚麼的小皇子楚端懿。
楚流螢跟著他蹲下,伸手將人家束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揉得蓬亂。
「鑽研甚麼呢。」
楚端懿聞言沖她甜甜一笑,舉起手中玉佩道:「小螢姐姐,瞧,這玉佩似乎像極了你那枚。」
瑩潤的和田玉上沾了塵泥,卻也難掩含輝韞意的風光,雲河滾滾,飛仙驚鴻。
赫然是她送給傅長凜的那枚。
楚流螢伸手取過楚端懿手中玉佩,玉石上飛仙飄搖的衣袂碎痕斑斑,滾滾的雲河裂痕遍布,大約是補不好的。
她忽覺那果酒後勁兒極大,腦仁昏昏沉沉地脹痛著,心間仿佛抽絲剝繭一樣疼。
楚流螢輕笑一聲,散漫地斜靠著嶙峋的怪石,意味不明地嘆道:「這正是我丟的那枚啊。」
楚端懿教她這樣的反應嚇了一跳,扶著她肩膀輕聲問:「小螢姐姐,你怎麼了?」
楚流螢緊蹙著煙眉揉了揉額角,那繡帕將玉佩仔細收好,聲音輕得像是細風低迷:「這酒太烈了。」
楚端懿只當她又飲多了酒,正打算輕車熟路地將人安置到她常住的輕羅殿,楚流螢卻忽然掙開了他的手。
她生得明艷逼人,從來都是一副千嬌百媚的模樣。
此刻朱唇櫻紅,眸間薄霧更添三分媚意。
楚流螢空洞又決絕地掉著眼淚,音色暗啞地呢喃道:「我要去問他,我得親自問他。」
楚端懿年紀尚幼,一時間竟也按不住這發起酒瘋的小祖宗。
陸十在暗處窺伺許久,還是吹響了那隻骨哨。
音色與鳥鳴相仿。
楚流螢此刻酒勁上來,頭腦昏沉,楚楚可憐地抹著淚花子。
傅長凜一貫清冷寡言,待她如是,待旁人亦如是。
只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她的心意這樣棄如敝履。
她一向是嬌慣的,出身顯赫,父母恩愛。
細數過往十四年,只在他身邊吃過許多苦,受過許多委屈。
傅長凜是她放在心尖尖上,傾注滿腔愛意的人。
楚流螢曉得他渾然一副薄情冷漠的姿態,卻也更懂得他心懷家國,是個謀略無雙的上位者。
是以他的冷硬,她甘之如飴。
可這枚滾落了污泥的玉佩,實實在在傷了她的心。
楚流螢含淚拂去玉佩上斑駁的塵霜,仿佛從塵埃里撿回了自己被他遺棄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