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同歸於盡

    2007年春，連綿一周的大雨終於停止，空氣中蔓延著泥土味的潮濕氣。

    距離永吉縣不遠的城郊，很多進城打工或者擺攤做小生意的外地人都選擇住在這個地方，雖然每天要起很早往城裡趕，但是房租比起城裡來說便宜了一半。至少對于田秀芸的婆婆趙寡婦來說，這裡的房子最適合不過了。

    「沒有那個富貴命就不要怪老天，老婆子我頭一次聽到人還能累出絕症來，放他娘的狗臭屁，想狂我給這個賤貨治病，有多遠死多遠吧。」一座破舊的農家小院裡，趙寡婦將手裡的盆摔的叮噹響，嘴裡不停的罵著。

    「呵呵呵~想要我死，那就陪我一起吧~」低沉暗啞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裡響起，田秀芸抬起粗糙的手掌，輕輕的擦掉眼角的淚水，想到前兩天因為身體不舒服，苦苦哀求婆婆給錢去醫院，可是卻被婆婆無情的打罵，而自己的傻子丈夫也興奮的跟著對自己拳打腳踢，後來好不容易居委會的幹事看不過眼，把奄奄一息的自己送去醫院，卻得到身患絕症的結果，想到從醫院回來後發生的一切，心裡不禁再次拔涼拔涼的。

    可憐她嫁進來整整三十年，任勞任怨，每日起早貪黑的幹活掙錢，倖幸苦苦的的照料這個家，就算丈夫是個傻子，根本不懂什麼是夫妻，她也從沒有想過離婚，畢竟當年她嫁進來的名義是被趙寡婦用300塊錢的巨額從娘家買過去的，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說離婚。

    可是就算她兢兢業業的幹活伺候這對母子，每日遭受的依然是無情的謾罵和毒打，三十年了日復一日的生活早已經讓她麻木，如今她更是被症出得了胃癌，想必是常年得不到正常吃喝的緣故吧。

    田秀芸心中萬分悲涼，家裡沒錢給她治病，就算有錢，婆婆那樣的人也不會願意，更何況她已經是胃癌後期了，如今她已經有了赴死的決心，可是聽著屋外婆婆依舊不依不饒的謾罵，和傻子丈夫瘋瘋癲癲的吵鬧聲，心裡還是不甘憤恨。

    「娘，我來幫您做晚飯吧。」田秀芸拖著病體走出房門，忍著劇痛接過婆婆手中的水盆，開始默默的準備晚飯。

    「早幹嘛去了，就知道躺在家裡當大爺。」趙寡婦一點也不領情，扔下水盆就轉身回客廳。

    「呵呵~」田秀芸諷刺的掀起嘴角，對於婆婆嘴裡的話不置可否，在這個家裡最沒有地位的恐怕就是她了，和丈夫之間因為一直沒有夫妻之實，也無法擁有一兒半女，這個情況恐怕婆婆也是知道原因，卻還是經常在外面詆毀自己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就知道在家當大爺，想起這些真是替自己可笑。

    到了晚上，田秀芸把晚飯端到客廳，又毫不意外的被婆婆趕回房裡，這種情況多少年了，她在這個家裡從來沒有資格上飯桌，都是自己躲在廚房或者屋裡解決，不過這樣也好，今天的這個加了料的晚飯她原本也不想吃。

    田秀芸獨自一個人坐在安靜昏暗的房間裡，默默的等了一會之後，聽到外面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這才帶著詭異的笑容走了出去。

    田秀芸緩步走到正房客廳，看著昏倒在地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婆婆趙寡婦，一個是她的傻子丈夫江大柱，今晚的飯菜都被她放了強力安眠藥，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可能醒過來。

    站在客廳門口，田秀芸腦海中不斷回想當初被賣的情景，當年家裡為了給大伯家那個不學無術的三堂哥攢結婚的錢，把她以高價賣給村尾的趙寡婦，給她那瘋癲的兒子江大柱做媳婦。家裡人根本不在乎買她的是誰，她以後會過什麼樣的日子，只知道賣了她就能給家裡帶來300塊的巨額，能夠替三堂哥出一筆好看的彩禮娶媳婦，所以她這個無關緊要的女兒會因此有什麼後果根本不在乎。

    這些年來，趙寡婦的傻兒子根本不懂什麼是夫妻，只會發瘋發傻，只要趙寡婦叫喊，就會衝上來踢打她，剛開始的時候，田秀芸還會傻傻的跑到家裡找父母求救，可是漸漸的，她才看明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父母永遠只想從她身上得到好處，卻不會關心她的死活，每次的求救都換來父母的責罵和關的嚴實的大門。

    改革開放以後，趙寡婦就帶著傻兒子和田秀芸搬到縣城的城郊小院，開始了每天起早貪黑的擺攤賣吃食。好在在做吃食上面，她很有天賦，如今這家裡的家業幾乎都是靠著她這雙手辛苦賺來的，至於娘家自從把自己賣了，為了防止她回娘家劃拉，早就斷了聯繫，所以也不知道她在城裡過的如何，否則知道她會賺錢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田秀芸經過這幾十年沒日沒夜的超額勞作，身體早就破敗不堪，要不是這段時間實在難熬，也不會想到去醫院檢查，但是最終還是沒想到會查出了癌症，還是晚期。

    如今趙寡婦不想出錢給田秀芸治病，私底下琢磨把她休棄。在這種種不公的對待下，田秀芸終於看開了，死又有什麼可怕的，這些年來她活的都不如個死人舒服，可是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就算是死，也要拽著這對母子陪葬。

    「咱們一起下地獄吧，如果真的有地獄存在。」幾十年的擺攤生涯，田秀芸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認得些字會點計算的村姑，很多東西通過客人的嘴裡或者偶爾才能看到的電視裡，都學到很多。

    田秀芸領著一早藏在屋後的汽油桶越過地上昏迷不醒的兩人，神色安靜的在客廳里里外外澆上汽油，做好這一切後，又返回客廳，坐到椅子上。舉起點燃的蠟燭毫不猶豫的扔到澆滿汽油的房門上。霎時間，汽油遇到燃點，直接著了起來，不消片刻，整棟小院都燒了起來，可惜這裡是城郊，附近住戶相隔都遠，等到有人發現著火，火勢已經變得無法挽回。

    「哈哈哈哈哈~」田秀芸看著火舌瘋狂的席捲整個大廳，看著地上依舊無知無覺的兩人，心裡暢快的笑出聲來，終於結束了，自己這可笑可悲的一生。

    如果有來世，她不希望再活的這麼累，如果有來世，她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累了，真的累了，也許她真的會下地獄，可是她不後悔與婆婆和丈夫同歸於盡，畢竟他們是她悲哀一生的開始，那麼也就應該由他們負責結尾，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