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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8:50:33 作者: 白鹿謂霜
但, 方才那一句「家中尚有一童養媳, 恐她傷心垂淚」, 卻是一番痴嗔怒念作態中,唯一的真情流露了。
他家小姑娘因為流言而鬧了點小彆扭,雖不到暗自垂淚的程度,但也偷偷把給他繡了一半的荷包丟到床腳了。
小姑娘難得鬧一鬧小脾氣,就猶如脾氣嬌軟的小貓難得伸爪子撓你一撓, 不光要拿小魚乾哄一哄, 還要時不時把小貓放在嘴上說一說, 讓他家小貓知道, 他就圈養了這麼一隻可愛到讓人心顫的奶貓。
誰知道他這麼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怎麼就引得婦人們七嘴八舌出來聲援了。
俗話說得好,亂拳打死老師傅。若說實打實的辯論,這群婦人自然比不過念過書的劉沖。但你一句我一句, 光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劉沖被說得無力反駁, 又見覃九寒依然不慌不忙,穩如泰山, 更是一股無力感縈繞心頭, 只能將最後的希望寄託於柳學政。
府學教授曾言,柳學政其人最是懼內,被家中妻子管束極嚴, 也因而對男子風流韻事最是憎惡,又是嫉惡如仇的性子。他今日雖辯不過悠悠眾口,但只要柳學政被他的話動搖了心思,便算是動搖了覃九寒的案首之位。
柳學政見劉沖最後都不知悔改,還希望他出面抹了覃九寒的功名,心下暗嘆,終是站出來了。
覃九寒的手段,委實有些狠辣。他打的主意便是,將人心人性算計到了極點,踩著劉衝來為自己正名,雖說劉沖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覃九寒若是提早應對,徹底打消劉沖那一點惡念,或許,劉沖不會走到現在的絕境。
柳學政暗自搖頭,有些心驚,又有些慚愧,他雖對覃九寒的雷霆手段膽寒,但又不由自主按著覃九寒的謀划去做,甚至自己也要踩著劉衝來為妻子正名。
他沒多做遲疑,站出來道,「劉沖,你今日之舉,未免太過偏激了。」
偏激二字,已經表明了柳大人的態度,劉沖聞言便是臉色一白,知道今日柳學政不會幫他了。
果然,就見柳學政痛心疾首道,「作為府學學子,卻輕信謠言,污衊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你該自省了。你說覃秀才流連煙花之地,莫說他未曾有此舉,就算他真的曾踏足煙花之地,也與他案首之名無關。讀書人的確該潔身自好,但我並非那般迂腐之人。若真是那般色令智昏之人,聖上也不會重用!」
梁帝的確如此,按照他的用人之道,有弱點的臣子,用起來才放心。但那種酒囊飯袋、色令智昏之人,卻是無論如何也入不了他的眼的。
「人無完人,就連孔聖人也不敢說自己從未犯過錯!我難不成就因為這些小小的不足,而否定考生十年寒窗苦讀嗎?」
劉沖嘴唇微微發顫,忍不住發問,「可是……可是夫子明明說過----」
他話未說完,方才跟著柳學政一道出來的府學教授就重重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柳大人摸摸鬍子,輕飄飄看了一眼那咳嗽的教授,心中暗自生氣,就是你們這幫老不休的,成日裡編排我的閒話,害得我被夫人百般折騰。
柳學政擺出大公無私的表情,開始替自家夫人正名,「我知道你們私底下那些傳言,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認無愧於心。但這流言竟然誤導你做出這般誣陷之事,那我就不得不澄清一番了。」
「七年前,我任嶺南行省的學政,主辦嶺南的院試一考。有一女子半夜敲了鳴冤鼓,當地知府審問後,方知原委。原來這女子是青樓一妓子的胞妹,其姐身懷六甲,卻一朝自縊身亡。知府覺得蹊蹺,便尋妓子身旁伺候的婢女前來詢問,才知曉,這妓子與一書生相戀,傾其家產供這書生科考,腹中所懷胎兒也是這書生的孩子。」
「這書生一夕之間中了秀才,便不願與這妓子來往。若是這般忘恩負義,也就罷了,這書生還怕妓子前來攀扯,特意同青樓主事人商量,讓她在這妓子茶水中下墮胎之物。這妓子喝了茶水,腹中劇痛難忍,又得知事情原委,傷心欲絕之下便自縊了。」
柳學政本是科舉出身,年輕時也寫過不少話本子,又因為是親身經歷之事,敘述之時娓娓道來,聽得眾人皆是同仇敵愾起來,恨不能將那負心書生痛毆一頓。
「柳大人做得對!」「這樣的人,合該做牛做馬,不配做什麼父母官!!」
柳學政略一停頓,便繼續道,「當地知府見事關此次上榜的秀才,便將原委和案狀告知我。我那時也是一時衝動,立即將這秀才的功名革除了。事後,我上報聖上,雖得了聖上的許可,也算是我衝動之舉。因這事,我自請扣罰一年俸祿。這倒罷了,不知何時起,同僚間竟有人道,我是因為懼內而眼紅旁人嬌妾在懷,故而革除了那秀才的功名。我的確有錯,合該任由旁人指摘,只可憐了我夫人,不但要操持家務,還無端落了個潑婦之名!」
他話一落,幾位府學的教授皆是羞愧掩面。
柳大人便繼續往下說,「我夫人乃是嶺南黃家正正經經的嫡女。尚在閨中時便嫻靜舒雅,頗有美名。自嫁入我柳家,上孝公婆,下慈幼兒,從未有過半分差池。卻因為我的衝動之舉,而背上了潑婦的惡名!我----實在愧於夫人!」
圍觀的百姓皆是議論紛紛,「這柳夫人可真是倒了大霉!明明是一賢妻良母,卻背了潑婦惡名,委實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