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言•宮斗 >領袖蘭宮 > 九卷90、只怕來不及

九卷90、只怕來不及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九卷90、只怕來不及

    作者:

    皇帝於正月十六當晚,還是從宮裡回到了圓明園來。

    回到圓明園,皇帝按例要先赴長春仙館,給皇太后請安。

    順嬪和蘭貴人陪著皇太后一同在長春仙館居住,見了皇上回來,兩人心下也都竊喜。

    皇帝簡單將在小七棺前酹酒之事與皇太后稟明。

    皇太后也深深嘆口氣,落下老淚來,「怎麼都沒想到,那孩子竟這樣早就去了。原本該早走的,不是我這樣兒的麼」

    皇帝自連忙勸慰。

    皇太后舉袖擦了擦淚,嘆息道,「今年是我八十四的坎兒年,又是你那皇貴妃的本命年,同樣是個坎兒年。唉,便是要出事,不是也應該出在我們身上麼,怎麼叫那孩子先去了」

    順嬪在畔也舉袖,假意陪著裝作落淚的模樣兒。聽了皇太后的話,這便趕緊蹲禮,「許是七公主孝心,捨不得瞧著皇瑪母、皇額娘同在今年這個坎兒年受苦,故此七公主才替皇太后、皇貴妃先走一步了」

    「順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皇帝卻是拍案而起,狠狠瞪住順嬪。

    皇太后也是嘆氣,搖了搖頭。

    皇帝拂袖而去,順嬪和蘭貴人灰溜溜回自己寢殿,順嬪還有些心下不服氣。

    「我說什麼了啊,皇上和皇太后犯的著就這麼惱了我麼我說七公主孝心,我難道是在說七公主的壞話麼」順嬪委屈得眼圈兒都紅了,「我原本今日看見皇上還能回園子來,沒留在宮裡陪著皇貴妃,我是高興的,這才想夸七公主幾句的」

    蘭貴人也道,「誰說不是呢那七公主原本是自己病了多時了,分明是病死的。可是您還替她美言,說她是替皇太后和皇貴妃化解坎兒年凶兆而去的這分明是替她說好話呢」

    順嬪輕嘆了聲,「說到底,皇上這還是愛屋及烏。就因為七公主是皇貴妃的第一個孩子,逾制封了固倫公主不說,就連死了,都不准咱們這些當妃母的說」

    蘭貴人倒是撇了撇嘴,「愛屋及烏我看啊,怕反倒是色衰而愛馳雖說皇貴妃盛寵了三十年去,可終究敵不過年歲,也還是老了。你瞧那七公主剛死,皇貴妃又在病中,可以想見皇貴妃這幾日的心境。可是皇上今晚卻還是返回圓明園來了,並未留在宮裡陪著她去啊。」

    順嬪眼睛便也一亮,「你是說,皇上終於將對她的心癮,給斷了去」

    蘭貴人聳聳肩,「我覺得是。」

    惇妃宮裡,她的十公主剛滿了十二天,辦了小滿月。

    可惜就趕上七公主薨逝,皇上下旨將元宵節的筵宴都給推遲了,正月十六這一天所有大臣都素服去七公主府行禮了,倒叫十公主的小滿月也跟著沒法兒慶賀,而大臣們也沒法兒送禮進來。

    就連皇上自己,都親赴七公主府去酹酒,據說還一改天子威儀,竟哭成了個淚人兒。

    為了剛薨逝的女兒如此大哭,卻沒工夫來為新生的小女兒慶賀小滿月,惇妃的心底下是有些不是滋味兒的。

    不過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也沒想到,皇貴妃竟然還叫人從宮裡送了賞賜過來。

    儘管,皇貴妃也曾賞賜過那些那「防狼三寶」,叫她惱得牙根痒痒去;可是這一回,皇貴妃賞下的,卻都是精心製作的小首飾。

    是給十公主的,有赤金的,有純銀的,還有鑲寶的,從項圈兒、長命鎖,到耳鉗、手鐲腳鐲全都有。

    這些倒還罷了,另外更有一盒以通草、蠶絲,以通草花、絨花的技藝做成的小雞小鴨小鵝、小驢小馬小豬個個兒栩栩如生,憨態可掬。

    惇妃自己母家雖說是包衣出身,可是她阿瑪早就是三品大員,故此她這個當老來女的從小兒都是貴小姐的生活,倒也沒怎麼見過這些小玩意兒。可是當了額娘,就反倒知道這些對於孩子來說該有多珍貴。

    觀嵐便也道,「聽儲秀宮的人說,這樣的玩意兒是皇貴妃親手做的。她是曾經給九公主的大格格做過一盒,這會子便是在病中,也還是堅持著給咱們十公主做了一模一樣的一盒。」

    「他們還說,因為十公主是長輩,身份更尊貴,故此皇貴妃選用的材料,甚至比給九公主的大格格的,還要更上等去。」

    觀嵐說完也哼了一聲兒,「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奴才看,說不定是買好兒呢。」

    惇妃卻是垂下頭去,盯著那一盒小玩意兒,不由得有些出神。

    她瞧出來了,實則這一盒小玩意兒沒那麼完美,有些左右兩隻耳朵不一樣,還有兩邊翅膀少半邊的卻也惟因如此,反倒叫她心底里不能不相信,這是皇貴妃病中親手所做。

    這些年的相處,她太知道皇貴妃是個什麼性子的人,那是個凡事都力求完美,絕不肯輕易糊弄了事的人若不是病中所做,皇貴妃定不會容許有這些錯處去。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算了。總之這些小玩意兒我瞧著倒是生動有趣,收起來吧,等公主會認物了,再拿給她瞧。」

    說著話,聽雨從外頭走進來,輕聲道,「奴才方才奉主子的命,去給皇太后問安。途中巧遇順嬪和蘭貴人,聽見她們說」

    聽雨將順嬪和蘭貴人那番自以為是的話,全都轉述給了惇妃。

    觀嵐聽罷倒是先嗤了一聲,「皇上這會子當然心已經不在皇貴妃那了因為啊,咱們主子有了十公主,這可是皇上時隔近十年再得的寶貝疙瘩,皇上自是只惦記著咱們主子和公主小主子呢」

    惇妃勾了勾唇,「這話若是出自旁人嘴裡,我是願意聽的。終究如今後宮的情勢,咱們是拔得頭籌的。」

    「可是咱們自己宮裡,關起門兒來,你們倒不必用這話來哄我歡喜了。」

    觀嵐和聽雨對視一眼,都趕緊跪下請罪,「奴才胡言亂語,主子恕罪。」

    惇妃沉下臉去,半晌也幽幽地嘆一口氣,「順嬪和蘭貴人終究與我不同,她們自恃是鈕祜祿家的格格,是尊貴的滿洲名門閨秀,故此永遠自視高過皇貴妃家世出身一頭去。從來都寧肯相信自己那點子自以為是的猜測,全不將我們這些漢姓人放在眼裡罷了。」

    「可是我不同,我好歹跟皇貴妃是相同的出身。這便註定了,有些事我比順嬪和蘭貴人這兩個蠢婆娘看得更准、更深故此,此時才有我得皇寵、生公主,而她們兩個啊,註定在這後宮裡孤單終老,無依無靠」

    現在不過是還有皇太后扶持著那兩個,若皇太后將來兩腿一蹬,她們兩個有的是苦果子吃的就憑她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再加上今日裡說過的那些話,皇上將來肯饒了她們兩個才怪

    觀嵐聽著卻還是有些眉心難展,「可是主子皇上今晚的確是回園子來了,沒留在宮裡陪著皇貴妃啊。這要是從前,皇貴妃還年輕盛寵的時候兒,皇上怎麼會將病重的她給獨自撇在宮裡,只叫舒妃和婉嬪兩個陪著去」

    惇妃搖了搖頭,「你們哪裡知道一來,明日裡就是皇上下旨推遲了的賜宴大學士的筵宴,那皇上今晚必定要先回園子裡來,沒的明日再現折騰回來。」

    「二來」惇妃終究是總管內務府大臣四格的女兒,對於內務府諸多辦事的規矩也知之甚詳,「算算日子,七公主這幾日金棺就要奉移了你想皇貴妃若是知道了,還不得哭得死去活來唯有將七公主的金棺從公主府直接奉移,不經過宮裡,才能叫這事兒暫時避過皇貴妃去。」

    觀嵐和聽雨對視一眼,也都垂下頭去,不敢再亂說嘴。

    兩人告退出去,惇妃靜靜望著兩人背影離去的方向,不由得也是嘆了口氣。

    她沒想改自己的性子,她也學不會委曲求全,故此她今日說這些,不是為了討好誰。

    她只是,此時已經當了額娘,便也得學著從此凡事都替自己的女兒思量思量。

    宮裡不缺公主,可是公主們有得寵的,亦有不得寵的;便如嫡出的和敬公主又如何,那三額駙被皇上給折騰成了什麼樣兒去而其餘四公主、七公主,本來還都是庶出的公主呢,結果連自己帶額駙,都被皇上捧得如寶兒一般。

    並不是但凡皇上自己的骨血,皇上就一定都會喜歡的,終究還要看這孩子的造化,以及這孩子的生母懂不懂得替孩子種種捭闔。

    便從這一點上來說,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都得跟皇貴妃學。

    故此啊,從這會子起,便是為了自己的十公主,她也得學著順著皇上的心思說話進宮十二年,這麼漫長地走過來,她如何還能不明白,皇上是容不得旁人對皇貴妃有半點不敬的

    順嬪和蘭貴人估計是一輩子都放不下對漢姓人的成見了,故此總是有意無意冒犯到皇貴妃去;可是她自己就是漢姓人,她犯不著再跟她們兩個犯一樣的傻氣兒去。

    從此往後,只要順嬪和蘭貴人說皇貴妃怎麼不好的,她必定反其道而行之。

    皇上自有取捨。

    惇妃猜測不錯,正月十七日皇帝在圓明園裡賜宴大學士之後,次日十八日,七公主的金棺便行奉移禮,奉移至阜城門外果恭郡王暫安處暫安。

    二十三日,行「初上墳禮」,遣官讀初次祭文致祭。

    二十七日,為「大上墳禮」,再讀二次祭文致祭。

    皇帝對七公主的一片鍾愛哀傷之心,那些「雨涕」、「愛鍾」的心意,慨然公布於天下。

    這些都是相對公開的,前朝後宮早一日晚一日都能知曉的;還有一項隱秘之事,卻是外人暫時不得知曉的。

    皇帝在正月十六那一日忍痛離開紫禁城,回到圓明園,除了預備次日的賜宴大學士,以及為小七治喪諸事之外,還有一項對於婉兮來說,極為重要的事。

    正月十六日皇帝在親赴小七的公主府酹酒之後,回宮探望婉兮的這一次,在多年之後的清高宗實錄中,落筆為「視皇貴妃疾」。實錄中但凡這樣的落筆,並不代表皇帝所有來看望皇貴妃的記載,而是一旦這樣落筆,便是說皇貴妃已然病重了

    婉兮自己的情形,精於醫術的皇帝心下已然有了數兒。他要暫時離開她,回園子去,除了按例賜宴大學士,以及為小七奉移、上墳禮之外,他還要急著趕著為她再做一件事去。

    皇帝派此時管內務府的皇六子、質郡王永瑢,親自處理將皇貴妃娘家編入鑲黃旗滿洲這便是俗稱的抬旗婉兮的母家,由內務府下正黃旗內管領,繼抬入正黃旗包衣佐領、鑲黃旗包衣佐領之後,終於直接抬出了內務府旗份,成為外八旗、且是八旗首旗的鑲黃旗的滿洲旗份

    抬旗之後,編入鑲黃旗滿洲,便要為魏家人正式編立佐領。皇帝更是直接將婉兮母家直接編立為世管佐領此佐領從此世代為婉兮母家人統領這種抬旗、編立世管佐領的方式,已經不是普通的抬旗,而是按著皇后母家丹闡的方式來抬

    就在小七的「大上墳禮」前一日,亦即正月二十六日,永瑢上奏本,抬旗之事已然辦好。

    便也在同一日,婉兮的兄長德馨,亦為闔家抬旗之事,向皇帝上謝恩折。

    辦完此事,皇帝才在正月二十七日,又辦完小七的「大上墳禮」之後,親自回宮,再「視皇貴妃疾」。

    從去年秋獮木蘭,婉兮病倒之後,算到今日,已是數月之久。

    原本也許還算不得大病,卻因為小十七的再度出痘,而將婉兮的命給抽走了一半去;那么小七的溘然而去,便是將婉兮僅剩餘的那點子命,也都給帶走了。

    從小七薨逝之後,婉兮的病情急轉直下,到皇帝這一日安排完了一切,回宮來見她時,她已然疲憊得時常睡著,難得醒轉過來了。

    皇帝悄悄走進來,看著這樣的她,心魂已然被那無邊的暗寂撕碎。

    他知道,這一刻的暗寂,將越擴越大;一旦她再也醒不過來,那他的整個天地,就都會被這暗寂吞沒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