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卷87、情歸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九卷87、情歸
作者:
見皇上來了,婉嬪等人都忙起身行禮,緊接著就告退。
皇帝含笑向婉嬪點頭,「多虧有你們陪伴著。」
婉嬪雖說位分不如穎妃高,可她是潛邸老人兒,年歲和資歷更受尊重。
婉嬪便含笑就勢向皇帝道,「那今日這大年初一的,皇上可會賞給妾身些什麼」
皇帝都笑了,回眸望婉兮一眼,「嗯,你說。」
婉嬪這些年與世無爭,連恩寵都不爭,更何況討什麼年節的賞賜了。故此她這會子忽然提起這個,倒叫皇帝有些意外。
婉嬪鄭重行蹲禮,「妾身厚顏向皇上討個恩典妾身想搬回永和宮去,還望皇上恩准。」
皇帝也是微微挑眉。
「永和宮裡樹木陰鬱,距離養心殿又遠,你又何必搬回去」
婉嬪明白,皇上雖沒有明說,卻是暗示那裡終究還留著那拉氏的陰影。
婉嬪倒是豁達一笑,「這東西六宮啊,哪一宮裡沒人住過,又哪一宮裡沒薨逝過人呢既然如此,妾身便也沒有什麼好怕的。況且若論永和宮的舊影,倒是妾身自己曾經留下的才更多吧」
婉嬪說著又將手裡一個香囊舉到皇帝面前,「況且妾身平素就愛搗鼓這些草啊藥啊的,故此妾身早就預備好這些,回去好好熏熏屋子,便管是什麼,都不敢滯留不去了。」
皇帝也是深深凝眸,從婉嬪眼裡看見篤定和冷靜,皇帝這才點了頭。
這些年婉嬪都極少與他求過什麼恩典,今日又是大年初一,況且她自己都已經做了那樣萬全的準備更何況皇帝心下實則最為明白,婉嬪是為何要如此。
沒有告訴九兒,皇帝實則在這年根兒底下的百忙之中,在之前小十七出痘的煎熬里,還要堅持每五日就親自出宮一趟,赴小七的公主府去看望小七。七公主初次祭文里有「臨視沉疴,五日為期」之句
為了小七和小十七兩個孩子,惇妃那邊已是足月,可是這個十二月,他卻騰不出工夫來去看望。
小七病沉了,他卻不敢叫九兒知道啊。
婉嬪當著婉兮和眾人的面,含笑行禮,「謝皇上恩典。」
垂首之間,才強忍住鼻尖的酸楚。
她也想去陪在小七身邊啊,可是小七卻求她回宮來,回來陪伴婉兮。小七說,「這大過年的,若額娘不在宮中,額涅必定知道是女兒的身子不好了。額涅本也在病中,若再為女兒的身子懸心,那就是女兒的不孝了」
婉嬪這才忍痛回宮來陪伴婉兮,還講這些笑話兒逗婉兮開顏。
只是其實婉嬪自己的心中,早已如煎煮了一鍋濃濃的黃連一般啊。
婉嬪等人離去,皇帝走過來坐在炕邊兒,握牢婉兮的手。
婉兮忙舉袖遮住臉,「大年初一的,我這張臉,愧對君王。」
皇帝卻輕哼一聲,「瞧你這烏雲半垂,煙眉輕蹙的模樣,雖說虛弱,卻也反倒更有弱柳之美爺同樣喜歡。」
婉兮垂首輕笑,「瞧爺說的。」
皇帝靜靜望著婉兮,「今日原本事多,爺也只能抽這點子空過來看你。卻將她們都給驚動走了,那爺待會兒走了,又不好再折騰她們過來。」
婉兮含笑搖頭,「無妨。我也正好有些累了,待會兒歪一覺就是。」
皇帝握住婉兮的手,輕聲道,「爺過來與你說一聲,爺啊可能就是因為小十七這一回出痘的緣故,格外體察到親情的可貴。今天是大年初一,又是小十七出痘正式大好的日子,爺想頒一道恩旨,施恩給爺的外孫兒們去。」
從前的大清公主、格格們,多與蒙古結親,故此公主、格格們所生的嫡子自然就會繼承他們父親的蒙古王公的爵位去。故此皇帝和朝廷倒沒想過要格外給這些外孫們品級去。
只是到了這會子,皇上的幾位公主里,除了和敬和小七是厘降蒙古王公之外,四公主和九公主卻都是厘降給滿洲勛貴大臣之家,與那些有一半蒙古血脈的皇外孫們倒不一樣了。
婉兮便也含笑點頭,「爺這恩旨下的好,皇外孫又何嘗不是皇上的兒孫呢。」
皇帝滿意地拍拍婉兮的手,「那明日,爺就頒旨」
婉兮含笑點頭,「只可惜我這身子不濟事,今晚的坤寧宮家宴和明日的重華宮家宴,我都沒能親自出力。倒多虧舒妃、穎妃和陳姐姐她們幫襯著。」
皇帝用力搖頭,「那些都不要緊,現在最要緊的是你養好身子。那些家宴,便無今年,自有明年;可是你得先養好了身子才能寄望明年去不是」
婉兮含笑點頭,「爺說的是。」
外頭魏珠又來提醒,說是下一波拈香的吉時到了。
拜神的吉時都耽誤不得,皇帝輕嘆口氣,捏捏婉兮的手,站起身來,「你歇著,爺晚上再來看你。」
皇帝去了,外頭隨著皇帝的起止,各處炮仗聲聲。
就在這樣一片喜慶聲里,婉兮躺下浸入夢鄉,唇角還掛著淺淺的笑。
正月初二日,皇帝在重華宮家宴時頒旨「公主所生之子,未經定例賞給品級。此內如下嫁蒙古王公之公主等,所生之子,本各有應得品級,無庸另為辦理。至在京公主所生之子,若不授以品級,於體制殊未允協。」
「嗣後在京公主所生之子,至十三歲時,如系固倫公主所生,即給予伊父固倫額駙品級;和碩公主所生,即給予伊父和碩額駙品級。」
「現在豐紳濟倫,年已十三,即著賞給伊父和碩額駙福隆安品級。著為例。」
和碩額駙約為公爵品級,而福隆安本就承繼了九爺傅恆的一等忠勇公的爵位;而豐紳濟倫是福隆安的嫡長子,便是皇帝不賞給這個品級,那等福隆安百年之後,豐紳濟倫一樣可以承繼公爵。故此這道恩旨雖說字面上的確是豐紳濟倫為第一個受益者,可事實上豐紳濟倫並不需要這個。
實則皇帝心中想的,何嘗不是小七和啾啾去啊。
小七尚未有所出,啾啾只有一個大格格,倘若她們兩個也都能再添子嗣,那必定是喜上加喜,能為九兒沖喜不說,也更能叫小七帶著這個期冀,用力康復起來不是
皇帝是這樣的念想,養心殿內養病的婉兮,心下何嘗不是相同的期盼。
婉兮輕聲與玉蟬說,「我啊,這會子最盼望的還是你們七公主先誕下個阿哥來我想,那個孩子必定有拉旺小時候兒的模樣,卻也有你們七公主的眉眼神情去。」
玉蟬便也湊趣道,「七公主的相貌與主子最為肖似,那將來的小阿哥,實則也是有主子您的綿延去啊」
婉兮卻笑,「也都未必。沒瞧你們十五阿哥麼,雖說是我生的,可是竟活脫脫地長成了皇上當年的模樣兒。仿佛啊,只是借我這個肚腹而已,倒是不要我的影響去呢」
玉蟬便也笑起來,「那可不是十五阿哥的福分麼虧主子還小心眼兒起來了。」
主僕說說笑笑的,婉兮自覺仿佛借著過年的喜氣,以及小十七痘症康復的吉祥,她的身子又舒坦多了。
安靜了一會子,婉兮轉頭望牆上的皇曆。
「惇妃那邊,怎麼還沒有動靜」
惇妃是九月二十九日報的遇喜,疊加三個月,那足月的日子是在十二月二十九日。
按說已經過了三天去了。
玉蟬本不想說,既然主子問起,這便回道,「可不是麼,聽說已是疼了好幾天了,只是遲遲不見動靜。守月姥姥們都要用上擀麵杖去擀肚子了。都說怕再不生,皇嗣便憋住了。」
婉兮也是挑眉,「怎麼會這樣」
終究是頭一胎,原本生就不容易些,卻還要多疼這些天去。
玉蟬嘆口氣,「聽說是惇妃肝火旺的緣故,這些日子來還是改不掉心焦的毛病去,這才遲遲不能順利。」
婉兮垂下頭去,「最怕這樣。女人第一胎若不順利,折騰太久,便是能最終順里產下孩兒,卻也有可能傷了根基,以後再也不能坐胎了。」
玉蟬忍不住嘀咕道,「主子管她」
婉兮想了想,還是搖頭,「我是不待見她,可是推己及人,我剛剛為了我的孩子那樣的痛苦過;她的孩子,也一樣是皇上的孩子。」
婉兮輕輕咳嗽兩聲,吩咐玉蟬,「看看咱們宮裡,青桂蜜還餘下多少。叫人送過去賞給她去。」
那分娩臨盆的苦,她已經嘗過這麼多回。只記得每一回,守月姥姥們都說,蜂蜜能減緩疼痛,加速產程。那青桂蜜對她而言有特殊的意義,她便親自體驗過,倒仿佛是當真有效的。
玉蟬也是驚住,忙叫「主子這又是何必」
青桂蜜對主子有特殊的含義,故此這會子主子每日服藥都離不開。更何況這青桂蜜不是每棵樹上產的都行,終究只是主子當年所守護的那一棵而已啊若是賞給惇妃去,那主子自己以後用什麼
婉兮卻笑,搖頭道,「其實原本平素服藥,也不該依賴那蜜去。明明是用過了蜜,才越發覺得藥湯子苦;每次都以為是能在服藥之後甜一甜嘴,卻殊不知反倒叫下次服藥的時候更受不了藥湯子的味兒。」
「索性割捨了去吧,我沒有那蜜,一樣可以服藥。」
玉蟬自己不能離開婉兮身邊,便將那蜂蜜交待給了馬麟,叫他送過去,賞給惇妃。
馬麟也道,「我敢打賭,主子這份兒心啊,那位惇妃主子可未必敢受。她說不定還得擔心這蜜里有什麼東西。」
玉蟬也嘆氣,「誰說不是呢可是既然主子堅持叫賞,那你就跑這趟腿兒去吧。」
到了惇妃寢宮,馬麟身為太監也不便在主位臨盆的時候往裡頭去,只在外頭的敬事房的值房將青桂蜜交割了,由敬事房太監轉交給守月姥姥她們去就是。
隔著這麼遠呢,馬麟卻也聽見了裡頭傳出來的悽慘叫聲。
誰叫各宮苑的形制,其實原本都有些攏音呢。
馬麟難以想像生產的疼痛,聽得也是一咧嘴,沖敬事房太監搖了搖頭。
敬事房太監對馬麟這樣的皇貴妃宮裡的首領太監也都客氣,含笑道,「馬爺您這是剛聽見就受不了了,我等在這兒都三個月了,尤其是這半個月來幾乎天天聽見這動靜唉。」
馬麟聳了聳肩,「不管怎麼著,倒有件事兒拜託給您二位這蜜若是惇妃主子用不著,可千萬別給糟踐了。還煩勞二位設法用了旁的給替換出來,再交給我去。我啊,必定要好好兒謝謝您二位去。」
馬麟和玉蟬都沒猜錯,這青桂蜜經了守月姥姥的手,送到惇妃嘴邊去,惇妃卻也還是大叫,「這味兒不對,不是我素日用的你們給我拿走,潑了去旁人送進來的東西,不管是誰,也不拘什麼,都不准給我服下」
她生得這麼艱難,比足月的日子晚了好幾天去,這便叫她心下畫魂兒,擔心是有人害她,她已是吃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因此上,所有外來的東西,她一律都不肯用的。
守月姥姥無奈,這便要拿走。
說來也是奇怪,那蜜都拿到門口了,就差一道門檻就帶出去了,惇妃反倒忽然喊住,「回來」
那股子清甜的香氣,縈繞在鼻息之間,叫她仿佛聞見了家的味道。
這味道,她想起來了,當年她家裡仿佛曾經房前屋後也曾有過。
「是誰送來的你說啊,這蜜是誰送來的」
守月姥姥急忙回,「是皇貴妃主子」
惇妃疼得神智已近模糊,卻偏偏鼻息之間這清甜的味道越發揮之不去。
她在這香氣里,仿佛又站在家裡的庭院中,抬頭看頭頂花落如雨
就在那花雨之中,她看見了額娘,看見了阿瑪。
她喉嚨里一聲哽咽。
天,她想起來了,是那棵桂樹。
阿瑪說過,當年從瀋陽從龍入關之時,他們每一家幾乎都從瀋陽帶走祖宗板兒之外,還要再帶一抔土,或者一些種子。都知道這一去關里,不知何年才能回去,故此帶著泥土和種子一起走,種在京師,便也仿佛身在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