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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卷78、歸路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九卷78、歸路

    作者:

    自從小十五他們從避暑山莊馳馬回京,婉兮便在扳著手指頭算著日子。

    陸姐姐薨逝五日之後,金棺從宮內吉安所挪到宮外靜安莊殯宮那就是小十五他們開始穿孝的日子。

    她多難過,此時她還羈留在避暑山莊,竟不能去送陸姐姐最後一程。

    這般的難過,過去這三十多年的往事便又重來眼前。

    其實陸姐姐今日離去,早已經有預兆。從三年前陸姐姐已是病了,不過是撐著這一口氣,非要親眼看見小十五成婚不可。

    因陸姐姐是江南漢女的身份,她身子的根基本就比在旗的嬪妃們要弱甚或還不如婉兮呢。婉兮終究不用纏足,而陸姐姐進宮的時候卻已經是三寸金蓮。

    皇上也為了陸姐姐遍尋醫藥,當太醫院各御醫、太醫都用過,不見起色之後,皇上甚至想過興許是陸姐姐為江南人的緣故,皇上還特地吩咐江南織造在江南為陸姐姐尋找當地名醫

    可是終究藥石無用,陸姐姐的病還是一直拖延至今便不是皇上隱約暗示,婉兮自己也明白,這樣藥石無醫的病,便也唯有一個緣故,那就是陸姐姐的壽數到了。

    此次秋獮木蘭,陸姐姐未能隨駕,可是皇上也還是惦記陸姐姐。從五月以來,京中每送來宮報,皇上總是特地囑咐胡世傑等,一定要在宮報中稟明陸姐姐的情形。

    七月初,陸姐姐傳出病危的消息時,皇上還特地吩咐人回去看望

    此時陸姐姐薨逝,皇上雖說沒能在身旁,可是皇上一片心意卻已經盡到了去,相信陸姐姐走的時候兒對皇上必定並無怨懟

    倒是婉兮自己,終歸是忍不住自責。

    若是知道這一次分別竟成永訣,那她五月間寧願求皇上,就不隨駕秋獮了。

    她多希望,陸姐姐最後彌留之際,她能陪在陸姐姐身邊,能緊緊攥著陸姐姐的手

    她們曾經都許下過心照不宣的誓言這一生相依為命、相互扶持,不求同年同月生,卻求同年同月死陸姐姐這一生,將所有的心力都奉獻給了她;陸姐姐十幾年來將小十五當成了比親生還要親的兒子去

    可是到了最後,她竟沒能再見陸姐姐一面,沒能陪在陸姐姐身邊,甚至都已經來不及送陸姐姐最後一程。

    若說之前的那咳嗽都算不得什麼大病去,此時語琴的薨逝,是真真兒的抽走了婉兮的半條命去。

    尤其這是長別離,是已經來不及挽回的遺憾。只會永久永久地烙印在心上,再沒有機會除去了。

    因此一事,婉兮的病情便又沉了。

    皇帝便眼睜睜知道九兒心裡的心病,可是她的病如此,他又如何能叫她再車馬勞頓地趕回京中去

    更何況,若當真要九兒親自為語琴辦理喪事,那九兒的病怕就更會一沉不起了

    故此,皇帝即便狠心,也不敢冒這樣的風險,這便怎麼都不准婉兮回京去。

    可是卻還是要親眼看見婉兮的病情加重,皇帝的心情也無法訴說地沉鬱。

    他無處宣洩,正逢今年七月高雲從案已是爆發了整年,皇帝怒而下旨

    「太監高雲從,現在因事鎖拏。交御前大臣等審訊。著傳諭英廉將高雲從在京家產,俱行查抄。其家口,交慎刑司,嚴行禁錮。」

    高雲從被拘禁一年之後,罪行還是連累到了家人。

    皇帝對于敏中也是大失所望,叱責曰「于敏中以大學士在軍機處行走,日蒙召對,朕何所不言何至轉向內監探問消息耶」

    「自川省用兵以來,于敏中書旨查辦,始終是其經手。大功告竣在即,朕正欲加恩優敘,如大學士張廷玉之例,給以世職。乃事屬垂成,而于敏中適有此事,實伊福澤有限,不能承受朕恩。」

    其餘受此案牽連之人,「觀保、蔣賜棨、吳壇,身為九卿,豈宜如此多事俱著革職,交刑部查審。」

    在辦理此案時,皇帝在諭旨之中,第一次在年歲大了之後明確表達,'至八十五歲時,即當歸政」。

    皇帝痛心疾首道「朕開誠布公,以待諸臣。而諸臣轉不能竭誠盡力,以圖報效,諸臣清夜自思,良心安在」

    「舒赫德、英廉,推諉不知,著傳旨嚴行申飭。九卿等,亦著一併申飭。」

    原本一件太監泄密的小事,比之乾隆十三年時孝賢皇后崩逝實在是小了太多。可是彼時皇帝為孝賢皇后的崩逝,不過處置幾位督撫外臣,而此時為了婉兮的病重,皇帝竟痛心疾首道,將朝中所有九卿,盡皆申飭了去

    一朝天子,若不是心痛心急到了極處,又如何會將在京九卿一併申飭了去

    身為天子,本已經是孤家寡人;在九爺溘逝之後,皇上在這朝堂之上本又只剩下一個人去。若不是心痛心急,又如何會再貿然將自己擺在所有朝臣的對立面去了

    數日後,經御前大臣會同行在刑部奏太監高雲從,結交外廷官員,洩漏記載,招搖滋事,不法已極。依律擬斬,請即正法。得旨高雲從,著即處斬。

    隨著高雲從的死罪,他的兄長高雲彰、三弟高雲龍、四弟高雲惠,皆受懲處。

    這件事鬧得這樣大,幾乎所有朝廷官員皆人人自危。

    就連毛團兒也因為高雲從在之罪,自知舉薦錯了人,竟也私下裡來給婉兮叩別縱然毛團兒不明白說什麼,可是憑婉兮對毛團兒的了解,也還是嚇了一大跳。

    婉兮鬧得將茶碗直接砸到他膝前的地上去,「若知有錯,你便將功贖罪去啊二妞已然不在了,你又要這麼戴罪,窩窩囊囊地幹什麼去」

    婉兮喊罷,又是咳嗽起來。毛團兒被喊醒,含淚叩頭在地,「奴才會將自己所有的性命都去伺候十五阿哥去,奴才再不糊塗了皇貴妃主子,奴才該死,求主子萬萬好了吧。」

    京中如此人人自危,宮裡太監們更都是成了驚弓之鳥,婉兮心下著急,卻也明白她知道皇上一來是為了陸姐姐的薨逝,二來何嘗不是擔心她。

    她若再不好起來,那皇上還指不定又辦出什麼事兒來。

    這日婉兮叫了歸雲舢來,屏退身邊所有人,只垂首道,「我昨晚啊,夢見老龜爺爺了。老龜爺爺坐在一輛鹿車上,笑呵呵地等在路邊。我想,他老人家是來接我了。」

    歸雲舢便是一個寒顫,卻極力克制住,反倒淡淡一笑,「皇貴妃娘娘您瞧,微臣的這位長輩能得皇上和皇貴妃娘娘賜雅號為老龜,而他老人家又駕著鹿車這龜和鹿啊,原本都是寓意長壽的靈獸,這般何在一起,在路邊等候皇貴妃娘娘,自便是說皇貴妃娘娘的病眼見了就要大好了。皇貴妃娘娘必定能千歲千歲千千歲。」

    婉兮便也笑了,「你說的對,我願意信。」

    婉兮心下對自己道歸御醫是被她逼急了。可是歸雲舢這樣以為,倒也好。

    她便眸光輕轉,「我也覺著我就要好了呢歸御醫,從明日開始,你便可放心向皇上稟告,說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吧」

    歸雲舢大驚,忙叩首在地,「皇貴妃娘娘,萬萬不可,那微臣可是欺君大罪」

    「況且皇上本就精通醫理,便是微臣豁出去腦袋不要了,卻也終究瞞不過皇上去啊」

    婉兮蒼白地微笑,「我又怎會叫你犯下欺君重罪去我是說,總歸我的病已是見好,且已經有了老龜爺爺那吉祥之兆不是」

    婉兮的話說的有些急了,這便又咳嗽了幾聲,「今年是多事之秋,慶貴妃剛剛薨逝,前朝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四川軍情也尚未全勝這樣的時候兒,你說,我這點子小病又如何能叫皇上再懸心去不是」

    歸雲舢進宮伺候婉兮這些年,如何不懂皇貴妃娘娘的為人此時皇貴妃娘娘是一顆心全都為皇上著想,他這個當御醫的,也應當成全才是。

    歸雲舢便深吸口氣,「微臣遵旨。」

    八月初一日,竟又日食。

    剛巧前朝發生了那樣大的事,這便私下裡沸沸揚揚,都說皇上懲戒高雲從和幾個打聽過道府記載的大臣是沒錯,可是皇上卻將原本與此事無涉的舒赫德、英廉,乃至朝中九卿都給申飭了,這便有些失德之患。

    上天以日食,示警天子;更何況只是八月初一的日食,這個月本是皇帝的萬壽之月啊。

    婉兮心下更是憂心如焚,這便催著歸雲舢,趕緊叫皇上知道,說她的病已是見好,並無大礙了去。

    皇帝聽罷,自是大喜。

    雖說他自己就擅長醫理,可是當大夫的一向都治不了自己的家人,因為心會亂;所以婉兮這一病,尤其是在語琴薨逝之後,皇帝竟然不敢再輕易親自去探婉兮的脈象了。

    他就是怕,探得的未必是自己希望的脈象。這便更依靠歸雲舢等御醫去了。

    此時聽見歸雲舢如是說,他自然更寧肯相信,也絕不想再有半點懷疑去的。

    仿佛害怕,一旦懷疑,那天意就破了去。

    皇帝便歡喜起來,八月初一當日竟然就下旨吩咐,開始籌備萬壽慶典。他要這避暑山莊裡從現在就開始熱鬧起來,將語琴薨逝的陰霾從九兒的頭頂給清掃開去

    為此,皇帝甚至八月初一當日就傳旨京師,叫皇子們都趕緊回來。尤其是小十五,必須要在這會子先放下對語琴的悲戚,先為了叫九兒歡喜才要緊

    八月初四日,皇帝出外,隨行有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綿德阿哥、綿恩阿哥、綿億阿哥。

    之前在京穿孝的八阿哥永璇、十二阿哥永璂、十五阿哥顒琰,到這一日,便已經全都從京中回到避暑山莊。為了皇帝的萬壽大節,脫下孝服,開始預備歡樂的慶典。

    八月十三日為皇帝萬壽節,八月十五過完中秋,皇帝於八月十六日起鑾,赴木蘭行圍。

    皇帝原本猶豫,今年是否應該留婉兮在避暑山莊將養身子。倒是婉兮自己想去,皇帝便也含笑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皇帝何嘗不明白,木蘭圍場對於他們兩人來說,也算得是情定之地。當年那天低星燦,當年那相擁動情,都是即便過了三十多年來,依舊曆歷在目;又或者說不管再過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的。

    這回赴木蘭,陸姐姐已然不在了;穎妃留在京師照顧小十七。

    舒妃代替婉兮去伺候皇太后,能陪在婉兮身邊兒的只有容妃和林貴人。

    雖說新常在、明常在也都是可以放心的人,可是終究她們兩個位分太低,到不了婉兮跟前來。

    一路婉兮與容妃相伴,便是不想提起傷心事,卻終究還是忍不住時常說起陸姐姐來。說「阿窅你看,窗外此處,當年陸姐姐與我一同隨駕而來時」

    說完,又是難免落淚。

    容妃也是跟著難受。她雖然進宮晚,可是這些年的相處,卻也叫她明白皇貴妃與慶貴妃的情分。

    甚或,若沒有皇貴妃,就沒有慶貴妃以漢女之身、無子亦可進封貴妃的再一次破例來。

    可是容妃卻也是明眼人,她總歸看得出皇上對皇貴妃和慶貴妃,其實還是不同的。

    便以二人的貴妃冊寶而論,婉兮當年的令貴妃所得冊寶為七成色金冊十頁,重一百四十七兩;七成色金錢一個,重一兩四錢;六成色金寶一顆,連蟬鍅條總重三百十七兩。

    而語琴的慶貴妃冊寶則為六成色金冊十頁,重一百五十兩;六成色金錢一個,重一兩三錢二分;六成色金寶一顆,連蟬鍅條總重二百八十七兩六錢。

    同為貴妃位的冊寶,所用金質,高下立見。

    除了貴妃位分的冊寶之外,還有朝珠之分。

    婉兮為令貴妃之時,朝珠里已有珍珠朝珠,形制幾乎與皇后相同;而語琴的慶貴妃時期,朝珠的形制卻有下跌,沒有婉兮當年朝珠的級別,反倒與妃位、嬪位的朝珠形制相近。

    說到底,雖說她都不願在皇貴妃面前說破,但是事實上卻是是即便同為漢姓女晉位為貴妃,在皇上的心中,令貴妃也始終是高於慶貴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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