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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卷66、漸悄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九卷66、漸悄

    作者:

    叫皇帝這樣一勸解,婉兮心下便也寬慰了許多。

    也是,小七跟啾啾的情形終究還不一樣,兆惠將軍是八旗世家,族人都在京師左近;而拉旺雖然自己常駐京中,且他家在京中早有超勇親王府,可是終究他家是喀爾喀的,拉旺又承襲了扎薩克和碩親王的爵位,便是扎薩克由兄長代掌,但是他的責任畢竟在那,每年總要回去看看。

    拉旺這便與小七一年之中總有分別的時候,不若啾啾跟札蘭是長相廝守。

    如此,那小七得喜信兒比啾啾晚些,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婉兮放下了這一頭的心去,便忍不住含笑憧憬,「爺快叫陳世官他們給算算日子,啾啾的孩子要幾月出生去」

    皇帝含笑不答,卻道,「反正爺是已經決定,今年啊咱們還是五月初八就赴避暑山莊去。」

    婉兮不由得挑眉,「今年還是提前去」

    婉兮暗地下已經掰著手指頭開始算月份了。

    往年秋獮多在七八月成行,去年皇上就是提前到五月去的。結合去年啾啾八月厘降的吉期,婉兮明白,皇上原本是希望能在八月趕回京里來的。

    只是啾啾的婚禮,趕上了土爾扈特部回歸的大事,皇上不能不舍小家而全大家,這才沒能趕回來。

    那今年皇上又要五月去秋獮,且同樣選在了五月初八日起鑾,那這便自然又是皇上的心意所在了。

    這麼說的話,婉兮將指頭一根一根地摁下那今年皇上原定的歸期,怕就是啾啾的臨盆之時了。

    皇上錯過了啾啾的婚禮筵宴,那皇上今年必定不願再錯過啾啾的臨盆之期了。

    婉兮嫣然而笑,心下已是有了數兒去。

    總歸,那小小的外孫,或者外孫女,是要在天氣涼快下來的時候兒降生呢。

    所謂「瓜熟蒂落」,原本就該在那樣的時節里去啊。

    「爺不說拉倒,」婉兮轉眸而笑,「我不求爺告訴我日子,只求爺多賞給幾塊厚緞子、好皮子去,我啊得開始為孩子預備些小衣裳了。」

    一聽婉兮要預備的衣裳的季節,皇帝便也笑了。

    自不是皇帝不肯將啾啾的臨盆的日子告訴婉兮,只是這個胎此時還小,尚不到坐穩當的時候兒,自不能輕易就說出口來。要不,可要衝撞胎神去了。

    皇帝便含笑道,「那自然都是現成兒的,可著你預備就是。只是」皇帝淘氣地眨眼,全然不像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去,「你確定你親手縫製出來的,將來咱們的那小外孫或者外孫女兒的,能穿得進去不會袖子縫在了一起,褲子都忘了給分襠吧」

    婉兮惱得舉拳砸皇帝,皇帝大笑攥住婉兮的手,順勢將婉兮帶進懷裡。

    誰說老夫老妻關起門來,依舊是,年少繾綣的模樣啊。

    五月初八日,過完了端午節,皇帝恭奉皇太后安輿,幸避暑山莊。

    皇帝著派諴親王、裕親王、大學士劉統勛、協辦大學士尚書官保,留京辦事。所有吏、兵二部應行引見官員,文職知縣以上,武職守備以上,著於未啟鑾往木蘭之前,每月匯齊,派該堂官一員,輪流帶至熱河引見。

    婉兮臨行之前,叫來札蘭泰和當值太醫囑咐了又囑咐,直到將心中的擔憂都解開了,這才啟行。

    只是三月里出巡天津還隨駕的豫妃,這一次卻不能隨駕而去,豫妃是身子有些不自在了。

    因豫妃本是出自蒙古的格格,又是成吉思汗的後代,原本弓馬嫻熟,身子的底子比婉兮和語琴等一眾漢女要好,可是今年幾個年過四十的姐妹裡頭,偏偏就是豫妃先病倒了。

    婉兮也是放心不下,倒是豫妃自己看得淡然,含笑說,「怕是三月里在天津的船上受了水風罷了,留在京里養養,就也過來了。」

    同樣出自蒙古的穎妃便也同意,「我們是蒙古格格,若說草原上的朔風、大漠裡的黃沙,本是從小就習慣了的,當真奈何不得我們。偏是那船上的水風,又是三月乍暖寒涼時候的,看似吹面不寒,卻反倒能透進我們骨頭縫兒里去,叫我們抵抗不住呢。」

    「不若慶貴妃姐姐、婉嬪姐姐你們。你們生長在江南,這乘船而行就如同我們在草原上騎馬一樣自如,那船上的風就更之時姐姐們鬢邊的一抹點綴罷了」

    叫穎妃這麼一說,婉兮和語琴便也都放下心來。

    婉嬪囑咐,「若此,豫妃你便在京中仔細將養著。想來等我們從熱河回來,你也必定都大好了。」

    也是因為四月里親眼看見皇孫綿志阿哥上學去了,全然看不出正月里剛出過痘,倒叫婉兮彼時的擔心都是白驚慌一場。

    這也叫婉兮再度正視人體的頑強,這便相信一點子小小的水風,必定傷不到根基原本她和語琴還都要好的豫妃去。

    這一年的小孩兒們強健地熬過了種痘不成功而出的痘症去,三個月就又活潑潑地上學去了,叫人歡喜;可是老一輩的後宮女人們,卻已經日漸凋零了去。

    便是那曾經活著都沒皇帝當成死了,而將所有的金銀首飾都熔化了,衣物布料都收回,並且關進戴佳氏曾經居住的冷宮都沒死,依舊堅強活下來的祥答應,到了這一年卻也終於熬不住了,於三月二十八日撒手人寰。

    原本對此人留下頗多不美好記憶的後宮主位們,卻也在她死去的這一刻,心下生起一股子悲憫來。

    又或者悲憫的便是祥答應,而是她們自己與她相若的年歲,以及隱隱預感到的、那同樣不遠了的將來。

    皇帝雖離京,赴避暑山莊,可是途中依舊親自過問金川戰事。

    砸皇帝親自的籌劃之下,此時金川已經三路大軍齊頭並進。

    朝廷要平定金川的心意之堅決,由此可見。

    皇帝在北狩途中還下旨,之前已經撥往四川軍營的軍需銀子為兩千四百萬兩;為鼓舞士氣,皇帝命戶部再撥五百萬兩送到四川去,留貯備用。就是要讓所有攻打金川的將士們都奮勇殺敵。

    此次皇帝赴熱河,特地傳旨令七額駙拉旺的叔父車布登扎布王爺,也從烏里雅蘇台來避暑山莊陛見。

    皇帝此舉亦是體恤車布登扎布王爺今年也已經六十八歲了,趁著身子骨尚可長途馳馬,這便招來一見。

    可是烏里雅蘇台的定邊左副將軍一職,自需要有人代理,皇帝這便下旨叫拉旺立即馳往烏里雅蘇台,暫時代替車布登扎布王爺疏離將軍印務。

    婉兮得了消息,心下不由得又是忍不住地遺憾拉旺這麼一走,日子又短不了。這樣與小七的暫別,那小七就更不容易傳來喜訊兒去了。

    可是當娘的私心裡的遺憾歸遺憾,婉兮卻也明白拉旺奔赴這差事的要緊,以及拉旺本人的不可替代去。

    烏里雅蘇台的定邊左副將軍一職,實則是朝廷統御喀爾喀四部的官職,甚至凌駕於四部可汗之上。拉旺家原本是喀爾喀四部之一的賽音諾顏部,與另外三汗部並列。可是因為拉旺家父子、叔侄代代有功,故此這一凌駕於四部可汗之上的定邊左副將軍一職,幾乎給了拉旺家父子兄弟來世襲,故此拉旺家其實凌駕在喀爾喀四部之上,為喀爾喀四部的盟首。

    這樣重要的差事,自是唯有拉旺去,朝廷和皇上才能放心。否則若是旁人去拿了那將軍印,若是干出反抗朝廷的事情來,那朝廷可就又要重複當年腹背受敵的困境去了。

    因金川戰事緊,皇帝身在途中,便再度起用和敬公主的額駙色布騰巴勒珠爾。

    原本已經革去色布騰巴勒珠爾親王爵等一切爵位和差事,皇帝唯一無法革去的是他身為固倫額駙的身份。固倫額駙相當於宗室貝子的爵位,皇帝便以此,再賞給他寶石頂、三眼孔雀翎去。

    這對於幾個月前剛被皇帝發了狠革職、圈禁的三額駙來說,無異於死裡逃生。他慶幸之餘,更不敢再怠慢,自是小心翼翼承辦皇帝命他挑選健銳營的精兵,送往金川的差事。

    只是他自己何曾想到,皇帝岳父這一次的手下留情,卻是將他送上了金川的黃泉路。

    此時金川戰報頻傳,皇帝命三額駙色布騰巴勒珠爾協同大臣挑選京兵二千、吉林黑龍江兵各一千送往金川前線效力。可是因西行道路險阻,軍裝和軍餉等項到了寶雞之後,就難以行車,運輸成了難題。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此事實則干係重大。

    就在人們一籌莫展之時,一位大臣想到了好主意,僱傭騾車來代替人夫,按站往還接替,解決了難題。

    婉兮也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在這樣朝廷用兵的緊要時刻,她竟然聽見了一個故人之名。

    說是故人,實則婉兮並未見過,一切種種都是從當年「狐說先生」的話本子裡得來的。

    此人便是曾經的狀元郎,此時在陝西任職的畢沅畢秋帆。

    畢秋帆與趙翼同鄉,趙翼曾經繪聲繪色講述了畢秋帆與男旦李桂官的韻事去,趙翼甚至更親自為這段軼事寫過一首李郎曲,袁枚等名士也曾笑稱李桂官為「狀元夫人」此事多年前曾經博婉兮一笑。

    身為狀元,又好龍陽,婉兮本以為這畢秋帆就是個文弱之人,卻沒想到此人倒是在朝廷用兵之際,為朝廷出了大力。

    所謂「時窮節乃現,時勢造英雄」,婉兮心下也是暗暗讚嘆。轉念想,若也知道此事,倒不知趙翼那「狐說先生」又該如何筆墨一轉了去總歸是不好意思再笑談人家去了才是。

    只是可惜,可為九爺知音的趙翼,在九爺兵敗征緬一戰而溘然長逝後,趙翼也在廣州知府任上厭倦了官場,去年冬天已經解任歸鄉而去。

    從此京師再也沒有軍機處頭名筆桿子趙翼,而婉兮案頭「狐說先生」的話本子也已成了絕唱。

    婉兮心下的遺憾,不止為私,也有為公。

    此時皇上正是需要人才編纂四庫全書之時,皇上將犯錯發配的紀昀紀曉嵐都調回京師,任命為總纂官之一以趙翼大才,本至少可在「史」部為統攝之人。可惜,趙翼已經不肯再反身歸來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京師、這個官場,再也沒有了九爺的身影。

    八月里,皇帝在避暑山莊度過他的萬壽節和中秋節。

    誰曾料想,八月十六日,竟又逢月食。

    月食終究是不利後宮,或者有人失德,或者有人凋零。

    去年九月的那一場月食,被皇上用力化解過去了;誰知不到一年,月食竟再來。

    月食過後,婉兮知道皇太后和順嬪等人看她的眼神兒已是又不對了。

    只是這會子皇上正為小金川之戰而憂心,就在不久之前,小金川主帥定邊將軍溫福在小金川被殺,小金川之地盡失。

    雖說這場月食是避不開了,不過婉兮這會子心下倒是淡然的。

    她已經有了今日的位分,已經有了這麼幾個好孩子去;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奢望過要得到那皇后之位去那這會子就算皇太后因月食之事對她不滿,還能對她怎樣呢

    皇太后也已經這麼大歲數了,如今能攔得住婉兮的,也只剩下最後的一步之遙;至於其餘的,皇太后總歸也不能奪走她的皇貴妃之位,更奪不走她孩子們的命數去了。

    果然,便連皇帝在月食這日也是淡然的。

    皇帝這日赴皇太后行宮給皇太后請安時,竟都沒多提到月食之事去。

    皇帝只是在皇太后面前重提皇祖康熙爺。

    皇帝是在這一日,親筆御製了避暑山莊紀恩堂記。

    所謂「紀恩堂」,紀的就是受恩之跡。皇帝提起的都是從小自遇見皇祖康熙爺起,康熙爺對他的種種慈愛、教導、暗授大位等事。

    這其中,皇帝尤其情深款款寫到當年隨康熙爺行圍之時,遇熊之事。「皇祖對溫惠皇貴太妃說,這孩子他命貴重啊」

    此間種種,都是皇帝重提康熙爺當年對他暗暗寄託國祚之意。

    此時看似是皇帝再紀念康熙爺,可是皇帝選在今年「紀恩」的用意,卻是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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