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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卷63、越發緊鑼密鼓起來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九卷63、越發緊鑼密鼓起來

    作者:

    皇太后聖壽前幾日,皇帝罕見地下了一道諭旨。

    諭旨中明言,從前皇帝祭天行禮之時,都是在祭壇之外就下御輦,然後步行到寰丘祭壇前的拜位上的。

    可是從這一年起,皇帝打算自己給自己改了規矩去,不再步行那麼遠。

    皇帝解釋這原因是「今自念春秋已越六旬,其於動容周旋,差不能及前」。

    一向身子強健,從不顯蒼老之態的皇帝,卻在這一年忽然公開承認自己老了這道旨意下得,別說前朝後宮都是驚訝,便連婉兮也覺意外。

    此時的婉兮都還不知道,便如這一年年初君臣聯句用了耕織圖為主題一樣,皇帝此時自己服老,已是在悄然為明年立儲之事做鋪墊了

    唯有皇帝服老,立儲之事才迫在眉睫。

    尤其是皇帝在祭天之禮上,承認自己老了,這便是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上天所知。叫上天也允准他的立儲之意。

    婉兮倒是怕皇上心下蕭索,待得皇帝下了朝過來時,婉兮還特地捉著皇帝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含笑道,「爺哪兒就如年過六旬的老人家去了」

    婉兮說著,含笑將皇帝給推到穿衣鏡前去,她躲在皇帝背後,露出一顆頭來,「我瞧著皇上比我還年輕呢」

    皇帝心下又是愀然而痛,手上用勁,竟是捏疼了婉兮去。

    「你又亂說」皇帝伸手將婉兮的頭給摁回去,用他昂藏之身將她給徹底遮住,不想叫她當真去照著鏡子數她自己面上的皺紋去,「又忘了你自己比爺小多少歲去還要跟爺比,那爺才要老羞成怒了去」

    婉兮伏在皇帝背上,輕聲地笑,「爺還老羞成怒那我倒更想看看啦爺害羞的樣子,可不是誰都能看得見的。」

    「呸」皇帝背手去拍了婉兮腦門兒一記,「就不給你看」

    婉兮自也不檢查,只貼在皇帝背上,兩隻手繞過來環住了皇帝的腰去,「爺就算當真年過六十又怎樣看著也不像再說天子可都是萬歲、萬歲、萬萬歲,六十歲算什麼去,不過恆河之中一粒沙。」

    皇帝不由得微笑,牛回頭去居高臨下凝視婉兮,「連金剛經都給爺搬出來了,嗯」

    「恆河沙數」就出自金剛經。

    「若爺的壽數真能有那麼多,爺就隨意兜起一袖沙子來,都倒進你的懷中。」

    他不怕他自己年老。作為皇帝,他已然年過六旬,已經快要追平皇祖父去,他心下已然知足;他反倒更放心不下婉兮去。

    她本就生得纖弱,這幾年尤其更見憔悴。每每命如意館的畫師為她畫像,畫師們呈上來的樣稿,都惹得他發脾氣,幾次都給擲了出去,更險些治罪去。

    不為別的,只因為在畫師們的筆下,九兒的憔悴更是凸顯,叫他都無法繼續逃避下去。

    原本,每日裡相處著,她容顏之間的憔悴倒不那麼明顯,他也想糊弄自己,只說她是天生就纖弱,到了這個年歲,臉上更容易顯老些罷了;

    再說她為他誕育了最多的孩子,那幾乎是一年一個的頻率,難免叫女人更容易看著憔悴些。

    他自都能無視這些,他自不在乎她的憔悴總歸在他心中,她永遠都是那個比他小了十六歲的小女孩兒去。

    可是畫師們一旦畫出來,那現實就總是擂得他心痛萬分去。

    越是到近來,給她畫像還是不畫像,越發成了他最深的掙扎。

    「我告訴你爺為何不顯老,」他小心藏起心事,繞著圈兒地說,「是因為爺中年發福,這張臉圓了,這便將面上的皺紋都給撐開了去。」

    婉兮不由得笑彎了腰,想起小十五那張圓糰子臉。皇上說了他們父子倆最相像,婉兮哪兒否認得了呢。

    皇帝忍住嘆息,輕聲道,「以後你每頓飯都多用半碗,將自己也養得白白胖胖的,那就跟爺一樣不顯老了。」

    婉兮含笑點頭,卻又搖頭,「可惜我是干吃不胖的類型,總歸比不上爺的福氣去。」

    皇帝一瞪眼,「誰說你干吃不胖若你當真干吃不胖,是怎麼生下小十五那白圓糰子去的他像爺,他何嘗就沒你的痕跡去」

    婉兮可不想惹皇上不開心,這便含笑點頭,「好好好,那我從明兒起便多吃半碗。總歸若我份例里的米不夠吃的話,我儘管朝爺要去」

    皇帝這才悄然鬆一口氣,握緊了婉兮,「盡可著你來要你要是能再多要一倍出來,爺還反倒歡喜了去」

    這一晚皇帝格外逞能,抵著婉兮,沙啞的呢喃,「爺就叫你瞧瞧,什麼叫老當益壯。」

    倒是婉兮只能一個勁兒地求饒,「爺這是初入洞房才是。」

    皇帝心旌搖曳,壞壞道,「還初入洞房傻丫頭,爺這就這一會子都進了好幾十回了。怎地,這就叫爺折騰迷糊了」

    帶著這一晚的餘韻,皇帝次日再去給皇太后請安,心情便輕鬆多了。

    皇帝今兒是特地帶著惇嬪一起去的暢春園,到皇太后眼前時,皇帝的目光時不時地含笑繞過惇嬪去。

    分明是一副含情的模樣。

    雖說皇太后有些遺憾,這個叫皇帝兒子喜歡的人不是順嬪。不過好在惇嬪也是她身邊走出去的,倒叫皇太后欣慰了些。

    皇太后一高興,便也特地選了一對銜珠的金釵,賞給惇嬪去。

    皇帝看著也是喜歡,便道,「等過年的時候兒,你就戴著。皇額娘賞的,可不能束之高閣,總得時常戴著,才是孝心。」

    皇帝說著,拿過金釵來,親自幫惇嬪戴上。

    惇嬪臉頰緋紅,眼波粼粼流轉。

    皇太后看著更是高興,輕輕拍手道,「總歸年輕,看著真是好看。」

    皇帝淡淡垂眸,話題一轉,「月食的緣故,兒子找見了。還請皇額娘不必懸心此事與皇額娘無關,皇額娘儘管安心賀壽,以及穩穩噹噹過年吧。」

    皇太后一驚,眉毛高高挑起,「哦」

    知子莫若母,皇太后情知這必定是兒子又使了什麼心眼兒出來。

    只是可惜,她年紀太大了,如今腦筋越發不夠使。便是親娘,也猜不透兒子又使了什麼招數了。

    皇帝斂起笑容,臉沉似水,回眸盯一眼惇嬪,「凌之,你來說吧。」

    惇嬪一個哆嗦,硬著頭皮給皇太后行雙蹲禮,「回皇太后,妾身、妾身親耳聽見,順嬪她詛咒皇貴妃娘娘。」

    皇太后大驚,猛地一拍桌子,「惇嬪,你小心說話」

    惇嬪嚇得跪倒在地,淚已跌落,「妾身不敢欺瞞皇太后、皇上妾身是當真親耳聽見的」

    皇太后眯起眼來,「幾時的事」

    皇帝眸光幽然流轉,也不說話,只盯著惇嬪。

    事已至此,惇嬪夾在皇帝和皇太后之間,已經沒有了進退的自由。

    她曾經想過要依賴皇太后,進宮九年來她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可是九年過來了,皇太后沒能幫她得著皇上的恩寵;更何況在皇太后心目中,她永遠都比不上那兩個鈕祜祿家的格格去

    她便是再想依賴皇太后,心下卻也該明白,如果再只想著依賴皇太后去,那也許她還要再等九年

    皇太后便是皇上的親娘,可是皇上卻也跟皇太后隔著一層肚皮去的,皇太后雖說可以一定程度影響到皇帝,尤其是在後宮冊封之事上;可是皇太后卻不能盡數支配皇上去。

    事到如今,她越發明白,想要得到皇上的恩寵,她指望不了皇太后去。

    唯有皇上自己,唯有皇上想要對她好,才有她的指望兒。

    況且皇太后已經年過八旬,這樣的壽數還能再持續多久呢

    故此在皇上和皇太后之間,她終究還是明白,該做何樣的選擇去。

    惇嬪登時聲淚俱下,抬眸悄然望了一眼皇帝,這便哽咽道,「就是九月初的事。皇貴妃的千秋令節就在九月初九日,那會子皇貴妃娘娘剛親自為九公主操持完婚事,本就疲憊;而彼時皇上正奉著皇太后還在熱河,故此宮裡的規矩便鬆了。」

    「皇貴妃千秋令節那日,妾身等去給皇貴妃娘娘行禮,親眼看見皇貴妃形容憔悴,這便叫好事之人心下自以為皇貴妃她,她身子不好了。」

    「那晚皇貴妃宮裡的酒宴散了,回到宮中,妾身就聽見順嬪借著幾分酒意,奔進小佛堂就說了那不該說的話。」

    惇嬪也夠聰明,雖說按著皇上的意思說了,卻也給順嬪多加了一個「借著酒意」的理由去。

    惇嬪說著伏地,「皇貴妃娘娘此時為六宮之首,妾身等本該尊敬、仰戴,可是順嬪卻因了醉意說出覺著皇貴妃命不久矣的話去又是在佛前說的,想來上天聞之而怒,這才有幾日後的月食。」

    皇太后都驚住,挑眸愣愣望住兒子。

    皇帝垂眸而立,「今年月食之虧嚴重,兒子叫群臣行救護之禮,就是生怕此事叫皇額娘您懸心去可是兒子也沒想到,這事竟然是與皇額娘出自同門的順嬪引起來的。」

    皇帝深吸口氣,「兒子知道,便是看在皇額娘的面上,兒子也不能公開懲治順嬪去,更不能叫順嬪這事兒傳揚出去可是兒子想,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身為天子,兒子一向賞罰分明。此事既然出了,兒子便不能無視。」

    皇帝說著在皇太后面前撩袍跪倒,「兒子啟奏皇額娘,兒子打算叫順嬪單獨供奉太陰君一年,每日茹素吃齋,為此贖罪。」

    皇太后心下也是狠狠一顫。

    「皇帝啊,惇嬪也說了,那日順嬪她是借著酒意才說錯了話」

    若是當真叫順嬪單獨去供奉太陰君了,那跟將她打入冷宮幽禁,又有什麼區別去了

    皇太后閉了閉眼,「要過年了,別在這會子在辦這樣的事,叫咱們都能順順噹噹過個年,不行麼」

    皇帝垂首想想,便也恭敬道,「皇額娘的懿旨,兒子豈敢不遵只是為了順嬪,兒子從今往後也不想再聽見宮中再有人嚼舌根子,再度說起月食之事來。」

    皇太后深吸口氣,「那是自然,我也何嘗不會這樣想我不管你那邊,不過我的壽康宮和暢春園裡,倘若有人敢再說起此時,我便第一個不容」

    皇帝滿意點頭,又道,「兒子可以不降順嬪的位分,可是兒子自然便也不能再晉順嬪的位分了。兒子還請皇額娘體諒。」

    皇太后也輕輕閉上了眼,無奈地點頭,「也都依你就是。」

    皇帝伸手握住母親的手,軟言勸慰,「皇額娘放心,便是順嬪無德,兒子也依舊記著皇額娘的訓導,兒子會在以後的八旗名門閨秀中,著意挑選合適的新人就是。」

    皇帝得了滿意的結果,笑擁惇嬪而去。

    皇太后目送兩人的背影,一時間只覺心更老去十年。

    「安壽啊,你說說,皇帝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安壽也老得眼睛有些花了,眯眼看了半晌,才緩緩道,「老奴忖著,皇上的意思啊,是說順嬪娘娘沒有當皇后的德行」

    皇太后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他就是這個意思。如今後宮裡這年輕的一輩里啊,原本滿洲名門閨秀里,也就順嬪原本還最有希望。」

    安壽只能安慰,「不過皇上也說了,他還會著意挑選新人,不會叫老主子您失望去的。」

    皇太后疲憊地垂下眼帘來,「可是那要三年一選啊,我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見那一天去。」

    安壽忙道,「怎麼不能老主子如今壽數之高,已是古來後宮之冠了」

    皇太后想笑,卻有些笑不出來,末了只能是嘆了口氣。

    「按說凌之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能得了皇帝的寵,也是好的。只是可惜,凌之也是漢姓人,同樣是包衣女,這便怎麼怎麼都不能入主中宮去。」

    安壽猶豫了下,便還是說,「如果老主子您肯為惇嬪主子改改這規矩」

    皇太后一拍桌子,「那怎麼行呢倘若我能為凌之改了這個規矩去,那皇帝他自然樂不得地正好順水推舟,乾脆直接再進封了他的皇貴妃去」

    惇嬪終究與皇貴妃是一樣的出身啊,若惇嬪都符合了規矩去,那皇貴妃自然也就更符合了

    安壽只能嘆氣,「不管怎麼樣惇嬪主子好歹還能得著皇上的恩寵,這就是難得的了。」

    已經有多少年了,這後宮裡只見皇貴妃一個人生,再沒有旁人有機會了。

    那麼多年輕的主位們啊,哪兒能都是不能生的,說到底根本是皇上根本就不給恩寵啊這樣的情形,在古往今來的後宮裡,也都實在有些太古怪了去。

    皇太后點點頭,「是啊,好歹還能有惇嬪這麼一個兒。」

    皇太后卻說著還是嘆了口氣,「可是你瞧,怎麼局面還是變成了,皇帝寧肯選漢姓包衣女去,也不肯要滿洲名門閨秀啊」

    「還有這個凌之她原本是我身邊的、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原本跟我一條心吧,可是卻終究還是幫皇帝說話去了。」

    「這就像啊,我好容易栽培出來的一個人,結果反倒被皇帝給搶過去了呢,啊」

    安壽知道老主子難受了,這便趕忙勸道,「瞧老主子您說的皇上又是誰啊,皇上是您的親生兒子,皇上他原本跟您就是一條心的。便是惇嬪主子與皇上好,那不也是孝順老主子您哪」

    皇太后將安壽的話又咂摸了咂摸。

    道理是那個道理,母子原本是二位一體來著;只是啊也許從孩子降生開始,到他漸漸長大,終究與她割裂開來,隔心隔肺了去啊。

    等到他有了自己的媳婦兒,就更是一顆心都朝外去了啊

    皇太后也是越想越懊惱,便也忙收住了心神,不願再往深想了。

    外頭有人來通稟,說十五阿哥來給皇瑪母請安了。

    皇太后心頭這才振奮了一下兒,忙道,「天兒冷,別叫他在外頭站著,快叫進來」

    披著一身清雪,十五阿哥永琰快步走進,在門檻外撣了撣身上的雪花。

    虛齡十三歲的少年,已有俊逸之相。

    尤其是他身上這會子穿著紫貂的端罩。紫貂的皮板兒油黑湛亮,雪花則輕盈雪白,在他利落的撣落之間,純白雪花從油黑貂毛上輕盈飛起,黑白乍分,煞是好看。

    這紫貂的皮毛除了保暖之外,還有個特點不沾雨雪。不管落了多少,只需一撣,全都順滑而下。故此紫貂皮成為大清皇室最尊貴的皮毛,皇帝與皇子的端罩才可用紫貂。

    永琰的這件端罩是皇帝在皇太后聖壽慶賀禮前一日,親自賞給的。皇帝為此還特地下旨說「皇十五子年已長成,業經賞與端罩。致祭奉先殿,亦著開列。」

    從這一道旨意開始,永琰便已經不是小十五,而是長大成人、正式登上大清歷史舞台的十五阿哥永琰了。

    皇帝親自賞給端罩,並且從此在奉先殿行家祭之禮時,永琰都可在列。

    皇子穿端罩不稀奇,皇子參與奉先殿家祭也是老規矩特別的是,皇帝還要特地下一道諭旨來說這件事。

    這倒是皇子之中,從前未曾見過的。

    況且這旨意,偏是發生在皇帝在祭天禮時,強調自己老了

    前後呼應,越見皇帝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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