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卷49、一步登天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九卷49、一步登天
作者:
二月初三日,皇帝奉皇太后自圓明園起鑾,東巡泰山以及曲阜。
這一次同行嬪妃有皇貴妃,慶貴妃,穎妃、豫妃、容妃,順嬪。
在這些隨駕的嬪妃里,唯有順嬪一人是新人。便從這樣的際遇上來看,不知內里的人,也已經足夠私下裡議論,說順嬪果然是皇上的新寵了。
這樣的局面,皇太后自是高興;可是永常在卻再一次失去了陪同皇太后出巡的機會,又要眼睜睜看著順嬪得意,她心下苦楚,卻要狠狠摁住,絕不能表露出來。
她知道,至少目下,她的立場是與順嬪在同一邊的。順嬪得寵,她在皇太后和皇太后宮裡人面前,都只能表現出高興來。
順嬪臨走之前,永常在還特地用自己的衣料趕著裁製了件披風,送去給順嬪。
「這回皇上奉皇太后東巡,依舊要走水路。這件披風是用石榴紅閃金的緞子做成,在這早春的水路之上,水天都是藍的,兩岸新柳輕綠,都說榴花照水,順嬪娘娘穿這石榴紅閃金緞子做成的披風,必定是最為鮮亮好看的。」
「順嬪娘娘在一眾隨駕的主位中間兒,本就是最年輕貌美的;若再披上這件這件披風,自是如虎添翼了去。相信皇上立在御舟之上,自會在眾人當中第一眼就看見順嬪娘娘去。」
順嬪近來也有些沒適應永常在忽然的示好去。這簡直是南轅北轍,忽然就直接掉頭了,倒叫人很是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年輕的女子,能與眾位嬪妃一起陪皇上出巡,哪個不想獨得皇上的青眼去呢
那一件好看的衣裳,便是必備。
可是順嬪也有難言之隱她家世出身是高,可是阿瑪愛必達卻因犯錯,好容易從伊犁回京養病,這時候便不敢再出任何的紕漏,叫皇上再抓住什麼把柄去。
順嬪的母家便也不敢再將家裡的東西往宮裡送,這幾年倒叫順嬪只指著宮裡的份例,以及皇太后的恩賞來過活。可是即便是到了嬪位,年例銀子也只有二百兩,宮裡的節項又多,都不夠使的。
而嬪位的份例衣料,如蟒緞、織金緞、閃緞等貴重的衣料,也每年只有一匹去;她又年輕,愛新鮮,過年剛做了新衣裳,這會子便沒的用了。
永常在這會子送上的這件閃金的緞子披風,當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去。
「這叫我如何過意得去」順嬪雖捉住了披風,嘴上卻還是推辭,「永常在你的份例本就不多,這一件披風所用的,又是廢料極多永常在送給我了,豈非是你自己倒沒的穿了」
永常在垂首淡淡憾然地笑,「瞧順嬪娘娘說的,倒叫小妾無地自容了去。小妾留在宮裡,這回也未能隨駕,這樣新鮮的好料子留著也是可惜了,總歸沒有用得著的地方兒。」
永常在說著黯然神傷,「況且順嬪娘娘爺知道,小妾剛被皇上降了位份去,這會子只是微末的常在。若是還敢穿這樣鮮亮奪目的料子去,皇上豈不是要叱責小妾沒心沒肺了去」
「小妾已被皇上厭棄,哪裡比得上順嬪娘娘正是新寵這樣鮮亮好看的緞子,合該就給順嬪娘娘這樣的天子新寵穿用的。這顏色最合適順嬪娘娘臉上的好氣色,皇上看了心裡也喜歡不是」
順嬪紅了雙頰,果然是榴花好顏色。
不管皇上實際上是如何待她的,可是至少如今從表面上叫外人看起來,她是皇上的新寵甚至是唯一的新寵。
即便這身份其實暫且尚未坐實,可是現今的高位嬪妃,個個都是四十歲上下了,已經沒什麼希望再為皇家開枝散葉。也就是說,她們的位分也都是到頭了,再沒什麼晉位的餘地去了。
而年輕人里呢,也就她跟蘭貴人、永常在三個人。
蘭常在是侄女,自家人;而永常在這回也懂了認低服軟。
順嬪覺著,她的封號可真好,從此真的要一帆風順了去呢。
照這個情勢下去,她得寵,或者說進一步為皇上誕育皇嗣,是早晚的事。
皇帝奉皇太后先從水路到曲阜,赴闕里拜先賢孔子。
今年是東巡山東,比不得南巡的規模去,況且皇帝也要節省財力,故此只備大小共十二艘船。
順嬪有了永常在襄助的這件披風,立在「安福艫」上,在水天碧藍之中,當真獨為鮮亮。
那「榴花照水」一詞,順嬪亦是當得起的。
每逢皇帝登上皇太后的御舟來請安,皇太后也總悄然打量兒子的神情。
兒子的目光,果然也曾多次落在順嬪身上過。
順嬪年輕啊,是所有隨行嬪妃里最為年輕的一個。在一群四十歲的嬪妃中間,剛過二十歲的順嬪自是新鮮得仿佛都能放出光來;更何況她身上這個石榴紅色,又配上閃緞的紋理,也是所有隨行嬪妃之中,順嬪唯一敢穿的。
見皇帝如此,皇太后終於放下心來,暗暗含笑。
離開曲阜,再從德州登陸,皇帝奉皇太后登泰山,赴碧霞宮拈香。
皇太后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
皇帝登泰山,自是要到山頂的岱頂行宮「雲巢」,而皇太后因年事已高,要立在十八盤下的行宮駐蹕。皇太后道「皇貴妃、慶貴妃、穎妃、豫妃、容妃,她們個個兒年歲都不小了,我瞧著她們上一趟泰山,也都累了。尤其是皇貴妃,再不復乾隆十三年那時候的年輕氣盛」
皇太后將話說到這兒,婉兮心下就已經有數了。她淡淡含笑,靜靜等著皇太后的下文。
皇太后小心瞟一眼婉兮,這才又對皇帝道「上泰山一趟,她們顧著自己還來不及,又如何伺候你去便叫順嬪陪著你吧。她年輕,又是頭一回來泰山,伺候你得力,你又可沿途與她講說講說這泰山的種種妙宗。」
皇太后說罷,又看婉兮一眼,「皇貴妃這些年在我身邊兒,深得我心。還是叫皇貴妃留下來,陪我住在十八盤下頭吧。」
皇帝轉眸望過來,目光與婉兮悄然一撞。
婉兮眸光一轉,又朝皇帝腰帶子上繞了一圈兒。
皇帝竟已會意,垂首低低一笑。
夫妻三十年,許多心意的交流早已不用言語,只需一個眼神,一抹微笑,已是足夠。
今年是皇太后的八十大壽,皇帝自是凡事都不違拗,這便含笑應了。
皇帝登岱頂「雲巢」行宮,這一次婉兮自己是中宮,而年輕人變成了今日的順嬪;倒仿佛乾隆十三年那會子的時光倒轉過來。
婉兮自也有一百個理由,如同當年的孝賢皇后一般,時時、事事都防著新人去。
可是婉兮卻沒有,她反倒專注於這山水神聖之中,每天都陪皇太后玩兒得很開心。
就連皇太后好幾回細細打量她的笑容,竟也沒挑出半點不真實來。
就連皇太后都不得不與安頤嘀咕,「那皇貴妃在後宮裡,真是要活成精了。」
都說後宮多怨女,但凡進了後宮的女人,又有幾人還記著什麼是真正的笑的不過都是虛飾出來的,有時候甚至要打掉牙齒和血吞。
可是這皇貴妃此時卻並沒有因為順嬪而不高興,反倒是真正寄情山水,得山水之樂了。
安頤便道,「倒也是的想想皇貴妃都到了這個歲數,皇子和公主爺都生了這麼些,位分也到了皇貴妃去,她還有什麼好爭的,又有什麼不知足去」
「如果擁有了這麼些的皇貴妃,這會子若還千防萬防的,那倒是她自己在敗自己的福氣了。」
皇太后都是嘆了口氣,「道理說的是簡單,可是從前孝賢和那拉氏兩個,卻都沒能做到啊。」
不管怎麼說,皇貴妃只要不跟她對著幹就行。她將順嬪放在皇帝身邊兒,若皇貴妃橫檔豎扒,又或者在她面前耷拉臉子,那她必定不放過去。
可是皇貴妃如今這樣,倒叫她非但找不到毛病,心下反倒有些不得勁兒。這便每日裡早膳、晚膳的,都不叫皇貴妃站著伺候,反倒親自拉皇貴妃一起坐下吃了。
「要不還得格外賞給你克食去,倒麻煩,還要叫他們格外預備去。不如坐下一起用,一切都是現成的,還熱乎。」
婉兮自是歡喜,便也大方坐下一起用膳。
退一步天地寬,她容著順嬪去,便也換來了與皇太后關係的改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況且今年是皇太后的八十大壽,她若要與皇太后再僵著去,那是她當兒媳婦的不孝了不說,又何嘗不是又叫皇上為難呢
八十耄耋之年,這樣的壽數民間都是少見,更何況是皇太后呢。便在哪一年跟皇太后摩擦都好,就是不能趕著在這一年啊。
「你倒放心」語琴都有些沉不住氣,來與婉兮嘀咕。
婉兮眼眸輕轉,「姐姐擔心什麼呢」
「我還能擔心什麼喲」語琴嘆口氣,「如今的情勢,倒如乾隆十三年那會子的情形倒轉過來一般。」
那拉氏死前不是也警告過婉兮,如今後宮之巔上的人換成了婉兮,便再不是婉兮奪走別人的恩寵,而是有前仆後繼的新人,瞄準婉兮,來搶婉兮的一切了。
婉兮含笑垂眸,「當年的情形倒轉過來了麼姐姐怎麼忘了,今日的皇上已經六十一歲;而二十三年前,皇上才是三十幾歲的青壯」
語琴一怔,隨即便也「撲哧兒」笑了。
「可不還是你聰穎,我竟忘了這一節」
婉兮眨眼輕笑,「所以什麼新人舊人啊,這後宮裡人與人從來就都不是相同的,命運和際遇又怎會相同況且若說命這個字,關竅不過是時機罷了。時機對了,緣分便在,一切都順風順水;可若時機不對,有緣無分,那便即使強求卻也求之不得。」
語琴心結盡解,拍手笑道,「可不是咱們不說順嬪不好,可是卻不能不說,順嬪趕上的這個時機,真的不算好她進宮來,皇上都六十了,便是她美若天仙,那皇上也得有那個身子骨才行啊」
婉兮含笑垂首,「還有一事,我沒好意思跟姐姐說皇上離京前,剛閃了腰。」
語琴一訝,抬眸盯緊了婉兮。兩個嘴角已是上揚,馬上就要爆笑出聲。
婉兮趕緊兩手搖擺,「姐姐別瞎想不是那麼回事」
其實是二月初一那天,她為了跟皇上說那蓆子的事兒,結果在地上坐臥久了,皇上起身的時候沒使好那個勁兒,一下子將腰給閃了。
終究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呢,再是平素不斷弓馬,可也畢竟是這個年歲了。
語琴拊掌輕笑,「我說那天仿佛看見你盯著皇上的腰,溜過一眼去。哎喲,那這回順嬪雖說陪著皇上到了岱頂行宮去,可是怕又是白高興一回了。」
正是因為皇帝這回閃了腰,往年一向堅持出巡時都要自己騎馬的皇帝,這回登陸之後,適當坐車。登山之時,又要坐轎。
這樣一來,御前侍衛的任務又有所加重。
偏在此時,皇帝發現在登泰山的時候兒,有一個抬轎子的藍翎侍衛,名叫清海的,竟然不會滿語。皇帝用滿語與他說話,他根本就無法對答。
皇帝失望之下,將清海的藍翎侍衛革退。
皇帝並下旨,命「該管大臣務將所屬人等用心教習,倘仍有不諳清語者,將該管大臣一併治罪。著通行曉諭知之。」
此旨一下,內大臣們俱都慌亂了起來,趕緊挑選滿語嫻熟者,到御前伺候。
此時是出巡在外,出行途中帶來的侍衛本就人數有限;此時還要從中篩選,一時間能用的人便更少。這便叫內大臣們絞盡腦汁,甚至不惜破格提拔一些原本沒資格在御前行走的侍衛,火線調到御前伺候。
沒人能想到,便是這樣一件小事,竟給了一個人,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次機會,叫這個人終於可以堂而皇之,走到了皇帝的身邊。
這個人,便是和珅。
和珅十歲被挑入咸安宮官學,在咸安宮接受過最嚴格的官學教育,精通滿、漢、蒙、藏四種語言,更通讀四書五經。
他剛因家族的世職三等輕車都尉,而被授為三等侍衛。
這樣的人,自是內大臣們恨不得挖地三尺給用到御前伺候的。
況且今年和珅二十二歲,最是年輕力壯之時。被內大臣們給火線提到御前,協助抬轎子伺候皇帝登山,自是得力。
再加上和珅相貌俊美,這般在肩輿之前抬轎子,皇帝自是留意。
皇帝因革退藍翎侍衛清海之事,本就有心查驗御前侍衛們的滿語。皇帝這便特地與這個年輕的生面孔用滿語說話,和珅對答如流,沒有半點遲滯。
皇帝由此知曉和珅的家世,知道他祖上乃是功臣,以軍功為家族贏得輕車都尉的世職;且他是英廉的孫女婿,這便不由得叫皇帝對這個年輕人格外注意。
皇帝有心考校,這便又問以學問事,但凡四書五經,和珅幾乎倒背如流,任何一句皇帝故意的用典,他全都能聽懂,並能接出下句來。
皇帝都是驚喜,哪裡想到身邊還隱藏這樣一個文武雙全的年輕人
連續多日的君臣相處,皇帝更知道了和珅原來曾經參加過科舉考試,只可惜名落孫山。皇帝問和珅是否還記得當日所答的卷子,和珅竟背誦而出,一字不落。
皇帝不由讚嘆道,「憑你這文章,當日本該中選。想來竟是閱卷的大臣耽誤了你去。」
這一次東巡迴京,皇帝便下旨將和珅挑補入「粘竿處」,從此正式成為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
三月十六日,親蠶禮。
因皇貴妃、慶貴妃都在出巡的途中,京中遣妃代行,自是妃位之上的揀擇人選。
皇太后離京前,已是與皇帝說下了,這個差事交給舒妃去。
舒妃原本就是妃位之上,排位最高者,既然皇貴妃和慶貴妃都不在,叫舒妃代為行禮是情理之中。
這一回舒妃代行親蠶禮的意義卻是重大舒妃是永瑆養母,在皇上接連下旨呵斥過永珹、永璇之後,永瑆的處境便也跟著有些尷尬。而此時舒妃能夠代行親蠶禮,不由得叫永瑆的困境緩解了不少去。
舒妃行完親蠶禮回到圓明園,一眾留京的嬪妃都來行禮道賀。
永常在特地在舒妃面前含笑道,「這一番是皇太后力主由舒妃娘娘代行親蠶禮皇太后這會子雖然身在東巡途中,可是皇太后卻時時都掛念著舒妃娘娘。」
舒妃忙站起身來,朝向東方「妾身謝皇太后恩典。」
永常在在畔瞟著舒妃的神色,含笑道,「原本舒妃娘娘既是妃位之上排位最高的,按說皇貴妃和慶貴妃都不在京中,舒妃娘娘代行親蠶禮是情理之中。」
「舒妃娘娘怕也奇怪,小妾為何說是皇太后力主由舒妃娘娘行禮呢」
舒妃笑笑,「哪有什麼必定的清理啊不過都是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典才是。」
永常在含笑垂首,「小妾倒是聽說,皇上原本沒想命舒妃娘娘您來行禮呢。小妾也不知道緣故,不過是聽皇上在皇太后面前,隱約提到過四阿哥和八阿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