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17、嘉慶(八千字)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七卷117、嘉慶(八千字)
作者:
婉兮自是也歡喜不已。
輕輕揚眸,回想之前皇上的話。皇上說叫她去找,看她能找見什麼她這應該是已經找見了,可以回去回給皇上聽了吧?
只是這會子心下揣著歡喜,倒也不急於就這麼回去。
況且憑她對她這位爺的了解,她總怕自己只見其一,未見其二。她這便還是舉眸四望。
這「崇敬殿」的四壁上,不止今年這一年的歲朝圖和君臣聯句。除了郎世寧的畫工、宗室王公進獻的歲朝圖外,皇帝御筆親畫的歲朝圖,還有兩幅。
其一是繪於乾隆二十一年的御筆丙子歲朝圖,一副是繪於乾隆二十五年的御筆庚辰歲朝圖。
這兩年那麼巧,一個是小七誕生之年,另一個則是小十五的誕育之年。
這兩個年份對於婉兮自己來說,同樣也是最最值得銘記的年份,她這便不由得將目光也集中在這兩幅圖上,認真將這兩幅圖上的詩塘題字、詩文、志語等文字全都仔細看了一遍。
乾隆二十一年的御筆丙子歲朝圖,是皇帝親筆繪的第一幅歲朝圖,上頭的文字還相對簡單,唯有詩塘上「同風」二字,以及詩文。
待得到了乾隆二十五年的御筆庚辰歲朝圖,除了詩塘的「韶華」二字,以及詩文之外,在詩文之尾,又格外多了一段志語。
這一段多出來的文字,引得婉兮細緻看來。
「庚辰春帖子成,適繪是圖,即題幀端,以協開韶嘉慶,御筆。」
婉兮不由垂首微笑,「開韶嘉慶這四個字可真好。」
語琴也聽見了,不由得歪眸看過來,「嘉慶?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字?瞧,我這兒也有。」
婉兮也是揚眸,「姐姐是在哪兒瞧見的?」
語琴走過來,拉著婉兮的手,走到另一面牆去,「瞧,倒是跟你方才看的御筆庚辰歲朝圖是同一幅,只不過你看的是皇上御筆的原畫,而我瞧見的啊,已經是被加了紫檀邊兒,製成緙絲的掛屏了。」(這掛屏現在瀋陽故宮)
宮中有用緙絲的手藝,將墨筆製成繡品的傳統。蓋因絲織繡品總比紙張筆墨更容易經過歲月去,流傳下去吧?
婉兮抬眸細看那掛屏,屏中的圖樣兒果然與方才那幅歲朝圖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掛屏旁,還額外懸掛了皇帝在乾隆二十五年新春所制的御製詩。
語琴指著那御製詩的最後兩句,「瞧,就在那兒呢。」
婉兮不由揚眸,只見那最後兩句是:「御繪歲朝圖志語,有以迓新韶嘉慶」。
婉兮都不由得揚眸,「果然是呢!」
往年明窗開筆時,用以試筆所做的御製詩,皇帝大多寫一些「宜入新年,萬事如意」,或者「三陽啟泰,豐年為瑞」之類的套話。可是乾隆二十五年這一首,實在與眾不同。
也許就是因為這「嘉慶」二字在乾隆二十五年的歲朝圖、御製詩中兩次出現,婉兮便不由得將那首御製詩從頭到尾重新仔細讀了一遍。
語琴先前也沒留意這詩文,瞧婉兮這樣端肅的神情,便也一起隨著婉兮仔細地看。
那御製詩中還有這樣一句,極為特殊:「榑木初暉少海紅」。
「榑木」,即榑桑、扶桑,便是傳說里,太陽從這裡升起;「少海」,喻太子;「榑木初暉少海紅」一句,便有喻太子出生之意!
看完這一句,婉兮自己都傻了
乾隆二十五年,宮裡即將誕生的孩子,唯有小十五一個啊!那麼皇上預言太子將降生,這便獨獨只能是說小十五一個兒!
原來在小十五誕生之年的大年初一,皇上竟然在小十五誕生之前,就已經在御製詩中預言太子的出生!
天,皇上這是怎麼做到的?難道說——當真是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天意?
況且這歲朝圖,是大年初一所畫;這御製詩,則為大年初一的早上,皇上「明窗開筆」時,用以試筆而做的詩句。而婉兮自己則一直以為小十五是正月十五才坐下的胎,卻哪裡敢想,皇上在正月初一日,已經知道了小十五的到來了麼?
婉兮尷尬得抬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算算日子,小十五是十月初六日降生的,若是在大年初一前後已經坐下,倒反倒是更合理的。要不,若要是從正月十五算,那圓子十月初六出生的話,倒成了不滿九個月去了這便反倒是正月初一之前就已經坐下了胎,才更是對的上的。
婉兮想到這兒,真是想親手刨個坑兒,將自己給埋了算了。虧她自己還曾篤定地認為小十五是正月十五那天坐下的,正好對的上「十五」的意思去。
虧她還當了好幾回娘了,自己還當自己是經驗老到的去了,卻原來其實都將小十五坐胎的時候兒給算錯了
這樣想來,她雖說尷尬地笑,可是鼻尖兒卻還是酸了。
皇上啊,她的爺,竟然那麼早,在小十五還沒降生、甚至她自己都還不知道小十五已經來了的時候兒,就已經在那年大年初一的歲朝圖和御製詩里,都這樣篤定地預告太子降臨她的爺啊,還沒見過這個孩子呢,竟然就認準了,這個孩子將是他大位的繼承人。
這是何樣的感情,又是何樣的信任去?
可是她如站在他的立場上,以一個帝王的心來考量,她都要悄悄說他一聲「傻」去孩子剛坐下胎,他都沒見過孩子呢,怎麼能確定孩子必定能承擔起這江山大任去?
可是這個疑問,婉兮自己心下實則早就有了答案——皇上說過,他不用看孩子,他只看她就夠了。
她吸一口氣,本想壓制住鼻尖兒的酸澀,卻結果,反倒徹底眼圈兒都紅了。
傻爺,傻皇上,傻——狐祟。
她自是歡喜的,可是她都不敢對自己那般自信啊,若她有負他之所望,若她教養不出一個好兒子來,那該怎麼辦?皇上大年初一就這麼篤定寫下的白紙黑字,她又怎麼給圓了去?
婉兮這般又是笑,又是抽鼻子哽噎,語琴都看在眼裡,也是伸手握住了婉兮。
「別說你歡喜成這樣兒,我都跟著要昏過去了呢原來皇上,竟然這麼早就對咱們圓子篤定了這個心意去。呵,便是永璉六歲被立太子,這會子又算什麼了?咱們圓子這可是還沒下生呢,只是剛坐下胎,皇上便已經有了這份兒心了!」
語琴捉著婉兮的手,攥了又攥,「如此說來,這便也怪不得那年皇上那麼一改往年慣例去。比如竟敢帶著懷著孩子,即將臨盆的你,一同秋獮木蘭;要在你生辰那天,特地繪製你懷著孩子的宴塞四事圖也怪不得就在那天,非得不管皇后的不滿,非叫你穿明黃的龍袍」
「現在想來,便都不奇怪了。因為皇上是早已將小十五在心裡定為太子,便也自是將你當做太子之母來對待的啊!」
婉兮含淚,握緊語琴的手,「姐姐,如今慶幸,小十五還有你,陪我一起扛。」
語琴便也紅了眼圈兒,「什麼我陪你一起扛啊?分明是你肯將咱們圓子這滿天滿地的福氣,肯分給我一起分享。」
婉兮深深吸氣,忍住淚意。故作淘氣,歪頭而笑,「噓咱們別叫皇后知道。要不,她更是立時就要瘋了。」
語琴輕哼一聲兒,「倒不是怕她發瘋,只是不願叫她嚇著咱們圓子。」
婉兮含笑點頭,「姐姐,咱們回去吧。皇上還等著呢,我這會子甚想趕緊看見他去。」
語琴便也只得嘆氣,「好好好,咱們出來也有一會子了,瞧你們兩個這一會兒不見就想得慌的樣兒尤其是那位爺,哪兒還像個五十多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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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紅著臉,與語琴並肩走回後殿來。
皇帝之前陪皇太后說著話兒,可是長眸卻始終瞄著門外。這一見婉兮邁步進門檻來,這便中間兒便截斷了與皇太后的言語,一雙眼只噙著隱隱的笑,帶著點子期盼,只盯住婉兮的臉罷了。
婉兮邁進門檻,一抬頭正撞上皇帝這樣兒的神色,她便趕忙兒又垂下頭去。
心裡頭,又揣了一隻小兔子了。
兩人上前行禮,皇帝輕笑,柔聲問,「貴妃,你可找見了你想看的了?」
婉兮只覺這會子自己的耳廓都要跟著一起紅了去,這便更不敢抬頭,只輕垂眼帘盯著自己自己的鞋尖看,「回皇上的話,妾身找見了。」
皇帝這便笑意更柔,滿意點頭,「那你倒是說說,你都找見什麼了?」
婉兮小心咬住嘴唇。
這會子虧皇上還要當眾這麼問出來,她知道那拉氏、愉妃、忻嬪那一班人自是都豎著耳朵聽著呢。那叫她這會子該怎麼說才好呢?
若是都直說了,那還不得當場就得有幾位吐血了去?
可又得叫皇上知道,她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才好。
婉兮想了想,唇角噙起一抹慧黠的笑,嗓音清靈道,「妾身找見了『開韶嘉慶』、『多子多福』。」
「開韶嘉慶」四字,說的自是小十五之事;「多子多福」說的便是石榴,也是小十六。
皇帝一聽,笑意便擴大到了滿臉,已是盡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親自走下地坪來,雙手伸出,左右扶住婉兮兩臂。
從表面看是皇帝將剛出月子的貴妃扶起來,叫免禮平身罷了;可是婉兮卻知道,皇上的掌心灼熱,那熱度透過錦袍,絲絲融入她腠理。
這是兩人之間心靈相通的瞬間,是兩人心下溫暖的共諧激盪。
婉兮這才抬眸,帶著羞澀,更蘊滿笑意。
「妾身謝皇上隆恩。皇上的心意,妾身今生來世,皆刻骨銘心。」
皇帝「呵」地一聲笑出來,湊近婉兮耳邊,極輕道,「傻樣兒。」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啊,又不是她自個兒的,他是盡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深情,是他該做的,又哪兒需要當娘的感恩戴德去呢?
婉兮都聽得明白,便也借起身,兩人耳鬢相接之際,柔聲道,「就傻了奴才偏要,永誌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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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裡過完了歲朝,正月初八日,皇帝便奉皇太后、率領後宮從宮裡挪進了園子。
在圓明園裡,還將有慶賀元宵節的盛大典禮。
一路車馬,婉兮親自照顧著石榴。石榴這還是第一回坐馬車出宮,顛兒顛兒的,不多一會子就睡著了。
婉兮照顧孩子,自己也累,這便歪在車廂壁上,也有了些睡意。只是反倒睡不著,這便叫著玉蕤,「這些日子,宮裡可有什麼趣事兒沒?」
玉蕤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宗事兒,卻不知道算不算得是趣事兒——寧郡王弘晈,被罰了半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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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寧郡王弘晈?」婉兮一聽這人的名字,便不由得睜開眼,坐直了去。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位弘晈倒是個「老熟人兒」。
弘晈是老怡親王、那位著名的十三爺允祥的兒子,而且是嫡子。更因為允祥的嫡長子弘暾在雍正年間就死了,故此這位弘晈已經是允祥事實上的嫡長子去。
若是嫡子承繼制,那便該由這位弘晈承襲了芸香的和碩怡親王的爵位去。可是誰料到,雍正八年老怡親王薨逝之後,雍正爺卻沒讓弘晈這位事實上的嫡長子來承襲怡親王,卻將怡親王爵給了弘晈的弟弟、允祥第七個兒子,也是嫡出第四的弘曉去。
弘晈只承繼了一個寧郡王的爵位。雖也是王爵,可終究郡王與親王還有高低之分。
也許正是因此,叫弘晈心下生起了怨氣,這便在乾隆五年,捲入了廢太子胤礽的兒子弘皙的逆謀案中去而那一年,皇帝也正是因為調查此案,才親自去查旗地私售之事,這便在皇室莊田遇見了婉兮。
婉兮在陪著九爺微服私訪之時,便也沒少了聽到弘晈的名字去。雖未謀面,卻也對這個名字早已留下深刻印象。
還有一層緣故,因忻嬪的母親是允祥母親的侄女兒,故此忻嬪與怡親王這一脈也是表親。
在安寧已經萬事成空,忻嬪自己的阿瑪也已作古多年之後,她與怡親王這一脈的表親便是她最後可以倚仗之勢。婉兮也曾經小心防備此事,避免忻嬪由其母親,借力於怡親王一脈。
——終究,怡親王在雍正爺年間,功高蓋世;怡親王一脈,更是成為世襲罔替的「****」。便是皇上對怡親王一脈也不能不有所照拂。
只是後來因為紅樓夢之事,倒叫婉兮知道如今承襲了怡親王爵的弘曉,卻原來是清高風雅之人。最初的紅樓夢原本,就是從弘曉的王府里傳出來,流到明義手上,再到永璇手上的。
再加上怡親王一脈與尹繼善的深情厚誼,倒叫婉兮對弘曉這個人能放下心來;那怡親王一脈里,既然小怡親王本人不至於與忻嬪同流合污,那麼弘曉之下的第二人,便是這位寧郡王弘晈了。
弘晈既然都能捲入當年弘皙的逆謀案去,倒叫婉兮不能不擔心此人的人品。
婉兮右手輕輕撥弄左邊腕上那一對白玉鐲去,「這是怎麼話兒說的,皇上怎麼忽然罰了他半俸去?」
玉蕤聳了聳肩,「聽說這位寧郡王,多年來始終託病不上朝。每當朝期,俱不能到,故此皇上下旨,只賞給半俸,叫他在家養病便罷。」
婉兮微微揚眉,「若此,便是在朝中再無差事,只叫在家養病罷了?」
玉蕤點頭,「正是如此。想來當年捲入逆謀案去,皇上又如何還肯賞給他差事去?便是賞給半俸,叫在家養病,這已是跟半圈禁差不多了。」
婉兮終於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有皇上如此警告,叫他『在家養病』,那他如何還敢健健康康邁出家門半步去?若此,咱們倒不用擔心他還能與忻嬪有所勾連了。」
玉蕤也是一拍手,「忻嬪這一回,真真兒是叫孤零零兒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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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園子裡熱熱鬧鬧過完了元宵節,宮裡的年,到正月二十五填倉日這一天,才算是過完了。
到了此時,婉兮的心便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來。
年過完了,便是小十五種痘之時。
皇上在正月里赴南郊祭天時,已經得了今年祭陵的吉時去,皇上下旨二月十九日起鑾倒是不知道欽天監那邊可得了小十五種痘的吉時去了。
——皇上起鑾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小十五種痘之時去呢?
二月初八日,皇帝依舊按著每年不變的規矩,毫不意外地下旨,皇后那拉氏的千秋令節,照舊停止行禮、筵宴。
便也在這一天,欽天監便終於給出了小十五種痘的吉時:天喜吉時擬於本月二十四日,宜用申時,合青龍長生黃道,面向正南方迎喜神。」
皇帝將這個消息便也稟告給了皇太后,同時傳旨給那拉氏、婉兮和語琴去。
婉兮心尖兒便終是忍不住又是一串輕顫。
小十五種痘的日子,果然又趕在了皇上起鑾離京之後皇上早已定了二月十九日起鑾謁東陵,小十五種痘的吉時卻是在皇上起鑾五天之後
二月十六日,就在皇帝起鑾前三日,終於得了消息:太醫院種痘科的醫士蔡世俊、李錦文,小方脈的醫士陳增、鄭之瑞,聯名依例上奏,「看得十五阿哥脈息、精神、起居俱好,時令相宜布種喜痘,臣等選得上好花苗,擇於本月二十四日吉時布種。」
小十五種痘諸事這便已是板上釘下釘來。
這晚皇帝來看婉兮,婉兮本念著皇上即將起鑾謁陵去,不想在皇上面前露出哀戚來;可是卻還是在看見皇上的那刻,實在忍不住,終是落下淚來。
皇帝小心擁著婉兮,柔聲道,「爺也沒料到圓子種痘的吉時,竟是擬定在了二十四日爺又如何能放得下心去呢?」
皇帝自己說到此處,也是垂下頭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婉兮的淚珠兒便落得更是止不住。
皇帝趕緊先平復住自己,緊緊攥住婉兮的手,「不過你放心,爺自是都安排好了。爺叫桂元親自伺候圓子種痘。」
「桂元?」婉兮含淚揚眸,「宮殿監新任的總管?」
雖說桂元早就是在宮裡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太監去,資歷和能力自然都夠,只是畢竟剛剛任職宮殿監總管不久,婉兮心下倒有些不安,「為何是桂元?」
皇帝垂眸凝視婉兮,抬手輕輕撫婉兮面頰,「都哭傻了。爺叫他伺候,就是因為他叫『桂元』。」
婉兮心下這才微微一動。桂元桂元,桂字自是與她當年與皇上結緣的青桂相關,而「元」字,又何嘗不是圓子、元子之意去?
這便這個桂元的名兒,自已是個好口彩。
婉兮心下終是一暖,便伏在了皇帝懷中,兩手輕顫著揪住了皇帝的衣襟,「只有一個桂元,奴才心下還是有些不妥帖」
皇帝點頭,「此次爺挑來伺候圓子種喜花的醫士,你難道聽著不耳熟麼?」
婉兮眯眼,竭力回想,這便也是心下一敞亮,「種痘科的蔡世俊仿佛是當年給咱們啾啾種痘的醫士?奴才隱約記著,當年為啾啾種痘的醫士們,為蔡世俊、劉芳遠、張德福?」
啾啾是乾隆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二日種痘,三月初一日隱約「見喜」,三月初四日起供聖,三月十五日止退的。
那時候兒正是小鹿兒因種痘而薨逝之後,故此啾啾種痘是叫婉兮格外揪著心去的。
幸好啾啾種痘一切還算順利,到了三月十五日已經止退。只是沒想到三月十五之後,還是有了反覆。
便如小七種痘一切都好,而啾啾就在眉上留下一個痘印去,這便可見啾啾的體質對痘種的反應要更強烈些,故此才在止退之後又有反覆。
三月十六日起,啾啾出現「右項浮腫」,便由這位蔡世俊帶人會診,用清化湯,外上八寶丹等治療,到十七日消腫;十八日卻又再出現「耳前浮腫」,蔡世俊又帶領幾位醫士及時外上消腫化毒散調理,終究叫啾啾「腫勢全消,諸症俱好」了去。
經過那樣一番折騰,婉兮心下對這位蔡世俊印象頗深,便也能放心信任去。
聽皇上說這次還叫蔡世俊帶人來給小十五種痘,婉兮的心,終於稍稍可放下些去了。
皇帝緊緊擁住婉兮,在她頰邊暖暖地輕吻,「你別怕,咱們小十五福澤深厚,必定會安穩送聖去。爺已經與桂元、蔡世俊等人說下,若誰敢不盡心伺候,倘若有半點的疏漏,爺便也絕不饒了他們去!「
「便不止他們,不管還有誰,敢在這會子算計咱們圓子去,爺也必定都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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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日,皇帝自圓明園起鑾,謁東陵而去。
每年二月,能陪著皇上去謁陵,都是那拉氏這個中宮彰顯身份之時。終究唯有正宮皇后,才有資格陪著皇帝一起拜謁祖宗陵寢。
可是也巧,每年二月卻都是那拉氏被皇上冷冰冰給停止了千秋令節行禮、筵宴的時候兒。
那拉氏從登上皇后之位,這些年皇上便從未准過一次行禮、筵宴。她倒也想過,哪怕皇上就是不准筵宴了呢,她也可以接受退而求其次,就叫她正兒八經受一回內外福晉們的行禮,那也是她正宮皇后的臉面啊。
卻可惜,皇上每年的諭旨都是停止行禮和筵宴,而不只是停止筵宴。
又在今年,大臣們議給皇太后和她所上箋表之事。原本她和皇太后都可用明黃,結果就在今年,皇上卻給定下,進給皇太后的箋表,可用明黃;而進給她的,只可面兒上是明黃,內里卻是用紅色。
堂堂大清國母、正宮皇后,便是有在過年、千秋令節時受大臣進箋表慶賀的權力,可是她卻不能用明黃!那這箋表,其實又何嘗便是被皇上給降了一個等次去!
那拉氏一路上心情都不順當,便瞧著愉妃、忻嬪兩個頗有些不順眼。
「皇上今年倒是齊整,將這後宮裡能帶來的,全都帶來了。」那拉氏一到行宮,便忍不住與塔娜嘀咕。
塔娜倒是也勸,「令貴妃、慶妃她們不是沒來麼愉妃、忻嬪她們,自比不得令貴妃和慶妃去。」
那拉氏捏著奶茶碗,滿臉的冷笑,「她們沒來,自也只是為了那小十五種痘罷了!倒是忻嬪她一向都是個有心人,我瞧著皇上的意思,仿佛她想要復寵的心思,怕就快要不遠了。」
塔娜也是皺眉,過年這段時間,後宮難得幾乎每日都能有機會陪在皇上身邊兒,那忻嬪仗著有個八公主,這便削尖了腦袋一般往皇上面前鑽。就連塔娜都好幾回瞧見忻嬪故意用眼神兒釣著皇上
「主子說的是忻嬪那人,從進宮第一天起,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安寧徹底倒了,忻嬪這便只能一搏,這便在皇上面前,連點臉面都不顧了。若不是過年期間都是眾目睽睽,若說她主動撲進皇上懷裡去,奴才都不意外。」
那拉氏聞言更是咬牙切齒,「我原本倒想容得她去,只要她能壓過令貴妃去!可是你沒瞧見麼,初一坤寧宮家宴那回,我與令貴妃那般衝突,她竟都沒說替我說一句話!她是想叫我抬舉她來著,可是她難不成只顧著自己復寵,倒不顧及我去了?」
塔娜也是咬了咬嘴唇,「她想復寵,奴才瞧著她盯著皇上,眼睛都藍了;那她是不是將這後宮裡每個人都看成對手去?那,她是不是也同樣看待主子您去?」
那拉氏這便眯起眼來,指甲掐住桌袱上垂下的穗子,「你說得對。她心比天高,不光想復寵,她更想獨寵去!這便在她心裡,連我都防著去!」
塔娜輕哼一聲兒,「主子對她也太好性兒了些。想她一個失寵了的嬪位,主子肯抬舉她,那便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可是她竟然還敢不馴,主子總歸治她一回,叫她知道疼才行。」
那拉氏挑了挑眉,「是啊,她既然一心只顧著復寵,旁的都顧不上了,那我便該挫一挫她的銳氣去!」
次日,隨駕伺候的太醫便稟報給那拉氏,說忻嬪車馬勞頓,身子有些失調。
那拉氏看著脈案,笑笑凝住忻嬪,「這早春二月,說要開春兒了,可是郊外還是冷的。況且陵寢之處,都有些陰氣重了,也難怪忻嬪你身子失調可憐見兒的,這又如何能叫你再勞累著?便暫且掛起你的綠頭牌來,等回京調養好了身子,再伺候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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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嬪當著那拉氏的面暫且忍了,待得回到自己的寢殿,已是懊惱地蹲地嘶吼了起來。
「她這又是發的什麼瘋?這回好容易令貴妃沒能跟著來,她要斗自可與愉妃、舒妃斗去,她何苦又要與我為難?她難道忘了麼,是她自己紅口白牙說要抬舉我!」
樂容也小心道,「奴才忖著,倒也不是無跡可尋。主子想啊,皇后說要抬舉主子,就是要讓主子與令貴妃斗的。皇后想與令貴妃斗,一來是爭寵,二來就是為了打壓令貴妃的皇子,尤其是十五阿哥」
「皇上對十五阿哥,尤其是皇太后對十五阿哥有些好得過頭了,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而此時正是十五阿哥在圓明園裡種痘的時候兒,皇后她何嘗就沒指望過主子能幫她在此時,圓滿她的心意去?」
忻嬪緩緩站起身來,眼睛眯緊,「你說得對,她是指望我先給她出力,先幫她除了十五阿哥這個心頭病去。她便本不希望我這次隨駕跟來。故此她這一路上看著我,便總覺得不順眼。」
樂容點頭,「怕就是如此。」
忻嬪垂下眼帘來,幽幽冷笑了一聲兒,「我又暫且沒有皇子,我為何要幫她冒那個險去?除非她先幫著我復了寵,否則她自不用指望我給她出什麼實際的力去」
樂容有些擔心,「可是眼前的景況——若主子不肯俯首,那皇后便會拿捏著主子去。」
忻嬪挑了挑眉,「其實這會子終是謁陵的路上,暫時不能侍寢倒不是壞事;反倒是倘若這個時候兒有人主動去勾著皇上那才要受人唾棄了呢。」
忻嬪說著冷冷一笑,「那好玩意兒,我既暫且用不上,那便給她用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