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言•宮斗 >領袖蘭宮 > 五卷230、暗潮(萬字畢)

五卷230、暗潮(萬字畢)

2023-09-18 18:30:31 作者: miss_蘇
    正文 五卷230、暗潮(萬字畢)

    作者:

    剛過完年,西北便傳來一個噩耗。

    和敬公主的額駙,剛被皇帝賜郡王品級的杜爾伯特部貝勒色布騰,竟在馳往準噶爾前線的途中病故。

    皇帝命賞銀一千兩,其留下的杜爾伯特部貝勒職銜,由其子巴桑承繼。

    後宮上下都覺意外,沒人想到和敬公主如此年紀輕輕,竟已守寡。

    忻嬪得知消息,便也怔怔地坐了許久。

    「宮裡的女人啊,沒有孩子的,便想早早誕育皇嗣。生下皇子的,便免不得要替兒子想一想儲君之位;生下公主的,便要替閨女算計將來託付的人家我上趕著傅公爺的福晉,令妃她們怕是也都瞧出來了。」

    「她們怕是以為我是貪圖傅恆在前朝的權勢吧?她們是不明白一個當額娘的心!」

    「樂容,你瞧啊,便是嫡出的和敬公主,厘降給三額駙,皇上是在京師賜第,和敬公主可以在京師居住。可是三額駙卻是要回科爾沁的啊,如今又被皇上賜封杜爾伯特部的貝勒、副盟長,便總要回杜爾伯特部去的啊。」

    「和敬公主便是能獨自留在京師,卻也要與三額駙兩地分開,又有什麼意思啊?到頭來,這個承繼三額駙貝勒職銜的巴桑,都不是和敬公主自己的孩子。所以你瞧啊,咱們的六公主長大之後,絕不可以嫁給外藩蒙古去」

    樂容上前扶住忻嬪,含淚點頭,「奴才明白主子從六公主一下生,就心心念念著六公主將來的厘降,便是捨不得公主將來與額駙兩地分居的苦楚。」

    忻嬪深吸一口氣,「所以,六公主的額駙,必須要在朝中大臣里選。而傅恆是當朝首揆,我自然頭一個想到他家去。」

    「為了能讓我的六公主留在京師,且額駙又不用回外藩蒙古去的,我便做什麼都心甘情願了去。」

    .

    二月十三,皇帝起駕赴曲阜祭孔。

    皇后那拉氏誕育十三阿哥尚不足兩個月,加上她年歲又大了,這身子還沒將養好。這便由純貴妃、婉兮等人隨駕前往。

    在選到妃位之上的人選時,那拉氏特地提到,想留愉妃在宮裡,協助她一併處置後宮諸事。

    那拉氏含笑道,「從前自是凡事都有令妃替我分憂,只是這會子皇上定了令妃隨駕,那後宮諸事自然要有姐妹留下幫襯我。妃位之上三人,愉妃最是老成持重,又與我一樣都是潛邸里的老姐妹兒,一起辦起事來也妥帖。」

    皇帝略作猶豫,隨後便也應允了。

    嬪位上,語琴和穎嬪也都隨駕,倒是將忻嬪閃在了宮裡。

    語琴略有意外,出了皇后寢宮,忍不住與婉兮嘀咕,「我還以為是我要留下來幫襯皇后,忻嬪卻是必定去的。」

    婉兮含笑垂首,「忻嬪的六公主還小,皇上怕也是體恤她。」

    語琴也是鬆一口氣,「不管怎樣,只要她不去,倒也少了你不少煩惱。」

    婉兮含笑點頭,「難得這回皇上也叫白常在去,她出門的機會不多,上回南巡也都只顧著照顧怡嬪。姐姐回宮去,好歹幫她提點些,別到時候在門外用的短了去。」

    .

    送走各人,婉兮迴轉永壽宮去。走在長街里,玉蕤方含笑低聲道,「慶嬪主子納悶兒,也是難怪。終究慶嬪主子還不知道主子是有身子了。」

    「這次隨駕的人呀,依著奴才看,倒是都與主子交好的。奴才猜,這怕也是皇上的心意。就是不想叫主子出門在外,還有人要跟主子過不去,皇上是要讓主子安安心心地休養著呢」

    婉兮也是含笑,微微垂首,「是啊,這回皇上竟選了白常在,我心下便也隱約有這個體認。」

    玉蕤挽住婉兮的手臂,「皇上在這會子,出門還能記著凡事都替主子考慮得妥妥的,那主子就更不必有任何擔心,儘管放輕鬆,叫咱們小主子健健康康地長大吧!」

    .

    六宮各自得了消息,愉妃和忻嬪心下便都有些不自在。

    忻嬪與那拉氏住在一個宮裡,得了消息自然早。她坐在窗下愣了好一會子的神。

    樂容上前小心問,「主子可是不快活了?想來皇上去山東祭孔,終究儀軌繁雜,倒不是遊山玩水去了。隨駕同去的,也都是站規矩去罷了,主子倒不必計較。」

    「況且,咱們六公主還小。主子留在宮裡,也免得咱們六公主想念額娘的時候兒找不見人啊。」

    忻嬪卻搖頭。

    「祭孔的規矩大,我明白。我只是有些迷糊,難道我猜錯了?」

    坤寧宮家宴那晚回到宮裡,忻嬪便冷笑著與樂容和樂儀說過,「依我看,令妃怕是有喜了!甭管她說什麼長雞眼,又是什麼踩小人的,總歸我往年一向沒見她如此過。」

    「你們便也一起將眼睛擦亮些,耳朵削尖些,給我探聽明白了,她究竟是不是這回事!」

    .

    樂容這會子見主子迷惑了,她便也是跟著皺眉,「若是令妃當真有喜了,皇上此次祭孔,還能帶著她同去麼?她進宮十五年,若真的有了孩子,還不得見天兒在炕上躺著去?哪兒還敢那麼舟車勞頓,更何況還要陪著皇上一起站規矩去呢?」

    忻嬪垂下眼帘,「我也這樣想。如此說來,怕我還是想多了不過也好,只要她沒孩子,在這宮裡,我要擔心的人便自然少了一個去。」

    .

    儲秀宮裡,愉妃挑眸凝向窗外,低低一笑。

    「皇后終於開始擺明了要防備我了。哦,也不對,她不是防備我,她是防備我的永琪。她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嫡子,按理這個儲君之位便已經沒有了懸念,不是她的十二阿哥的,就是她的十三阿哥的才是。」

    「如今唯一能叫她當成眼中釘的,便是我的永琪了。」

    愉妃神色之間並無不歡喜,依舊淡淡的。

    「我一個不受寵的嬪御,一輩子只誕育下一個皇子,偏就是這個皇子叫正宮皇后和兩位嫡子忌憚若此,這自然也是永琪的榮幸。」

    相比於愉妃的沉靜,三丹倒是有些緊張。

    「就是不知道,皇后她留下主子,又想做什麼?」

    愉妃垂首,眸光淡淡流轉。

    「她還能想做什麼呢?必定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抓我的錯處。只要我出了錯兒,永琪便自然受我連累。」

    .

    婉兮臨啟程前,將玉葉叫到面前來。

    「有件事,我還是要囑咐你。說叫你出宮的事兒,從去年的年頭,已經說到今年這會子,已是整整一年了。你先別又要掉眼淚,你安安靜靜的,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這些年在宮裡,承了李玉不少的情。如今他年歲大了,也跟你一樣,是必定要出宮去的。我聽說太監年老之後,都在宮外寺廟處設法蠲一塊地,將來出宮也好有個安身之所。」

    「我啊,就悄悄兒地攢了幾年的散碎銀子,湊在一起,在宮外給李諳達蠲了一塊地。」

    玉葉聽著便也笑了,「主子當真有心了!主子自己的年例銀子,每年都不夠用呢,主子都是節儉著自己,才能每年余出那麼點子銀子來。李諳達要是聽說了,必定歡喜極了。」

    婉兮卻沒笑出來,只是眼帘輕垂。

    「在選那塊地的位置的時候,我還頗費了一番躊躇。終究宮外的天地,我總是覺著咱們家那邊才最是山清水秀,距離京師也不遠,天時和地氣都不用轉換,也省得李玉他水土不服。」

    玉葉含笑點頭,「況且咱們家那邊有那麼大片的花田呢!誰去了能不喜歡!」

    婉兮幽幽抬起眸子來,「所以我就把這塊地定在咱們家附近了。」

    「我也想著,如此一來景色好不說,你也能時常過去看看他老人家,凡事伸手幫襯一回。」

    玉葉先是笑了,「那是自然!」

    可是接下來,便傷感了下來。

    ——若想能幫襯得上李諳達,必定是在她出宮之後。

    婉兮眼珠兒寧靜盯住玉葉,「我這些話都說完了,也省得來日你出宮的時候兒,我忘了說。你且記著吧。」

    .

    婉兮這回沒帶玉葉一起出宮,帶了玉蕤、五妞和玉蟬走。

    玉葉今年就會出宮,婉兮暗暗觀察了幾年,決定給玉蟬機會歷練。

    啟程前的那晚,婉兮特地去見了婉嬪。

    「陸姐姐和穎嬪此次一併隨駕山東,宮裡的事便都要拜託給陳姐姐多為照料。」

    婉嬪便笑了,「那也值當你特地來一趟?這樣天冷路滑的,若摔了碰了,我哪裡擔待得起?」

    婉兮驚愕望住婉嬪。

    婉嬪忙笑著擺手,「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皇上也什麼都沒與我說。」

    婉兮面上一紅,忙鄭重給婉嬪行禮。

    「小妹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陳姐姐目光如炬去陳姐姐看得沒錯,小妹是——已經懷有皇嗣了。」

    以婉嬪的年紀,看這後宮裡的事都早已是通透豁達。可即便本隱約有預感,可是這聽婉兮親口承認出來,還是激動得「騰」地站起身來。

    「婉兮是真的?」

    婉兮便也含了淚,歡喜地點頭,「是真的。已是快四個月了。」

    「阿彌陀佛。」婉嬪趕緊頌一聲佛號,上前親自扶穩了婉兮,又親手給婉兮那軟墊子來,扶著婉兮坐下。

    「真是佛祖保佑,叫你這些年終是沒有白等。」婉嬪說著直抹眼睛,「哎喲,瞧把我給樂的呀,倒像是我自己鐵樹開花了一般!」

    婉兮也含淚上前輕輕擁住婉嬪。

    「瞧姐姐說的,什麼『鐵樹開花』呀!咱們同樣都是進宮多年無所出,我不過是僥倖比姐姐小了幾歲罷了。「

    「以我和陳姐姐的情分,又何分你我?我的孩子,下生之後,自然也是陳姐姐的孩子。只要陳姐姐不嫌棄,我頂叫孩子如同尊敬我一樣,一體尊敬陳姐姐去。」

    婉嬪眼中淚光一閃,已是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道,「婉兮,婉兮啊,別忘了我的封號是皇上特地選了你的名!你說得好,咱們姐妹何分你我,我又如何能有『嫌棄』二字?」

    「你肯將孩子說成是咱們姐妹共有的孩子,那我們如何能不將這個孩子視若己出去?」

    婉兮這便破涕為笑,連忙又是行禮,「我暫時有所隱瞞,就是擔心自己護不住這個孩子這會子卻想,我又不是自己一個人,我的孩子還有陳姐姐等這些姨娘呢,那我和孩子便又有何懼了去?」

    這樣一想,婉兮的心登時寬了下來。

    天色漸晚,婉嬪親自一路送婉兮回永壽宮。

    立在螽斯門下,婉嬪輕輕握緊婉兮的手。

    「你放心,你交代給我的事,我在宮裡必定小心替你看著、備著。」

    婉兮便含笑點頭,「這一步我必定要走,尤其這會子有了身子,這事兒便更宜早不宜遲。我真怕我再耽擱下去,等肚子大了,便凡事都更不敢分心了。」

    「這會子也唯有拜託給陳姐姐,我這齣宮去才能安心。」

    二月的京師,夜晚的風依舊剪刀似的,鉸得人臉上的肉疼。

    婉嬪將婉兮的手又握暖了些,「你放心去吧。待得你回來,這事兒必定預備成了。」

    .

    一路舟車勞頓,皇帝將婉兮帶在身邊兒。只因為皇帝乘坐的馬車最為平穩,少些顛簸,叫婉兮不那麼辛苦。

    婉兮自己卻是每日裡都神情怡然,只是望著皇帝笑,「倒不像奴才懷著孩子,反是爺自己懷著咱們的孩子呢!」

    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竟宛若初如人父一般的模樣——可其實他前頭都已經有了十三個皇子、六位公主了呀!

    皇帝便哼了一聲,「都是為人父母,你懷著跟我懷著,又有何區別?你該有的小心,我何嘗就可以疏失一點去?」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裡。

    「再說你還是個小丫頭,這又是初次為人母,難免有些事兒上沒什麼經驗,預備得不足。那爺便得替你都多加一分小心去。」

    婉兮心裡湧起陌生的甜絲絲來。

    原來這就是懷了皇嗣,受盡皇上呵護的感覺啊。

    婉兮便輕輕靠在皇帝肩上,「奴才心下都明白的便如這回出巡山東祭孔,皇上還要帶奴才同來,不是想要折騰奴才,是不放心奴才呢」

    此時二月,皇上迴鑾怎麼也得在三月,那她的孩子就已是四五個月去了。按著這個月份,肚子便開始顯懷,怎麼都藏不住了的。

    皇上是不放心在這個時候將她一個人留在宮裡,留在那些人的眼前。故此儘管舟車勞頓,他也要將她帶在身旁。

    .

    皇帝卻是驕矜地揚眉。

    「爺可不是那麼想的!」

    他說罷,忽然壞笑著垂下頭來,湊近婉兮。

    「爺是算著,這會子你也該有四個月了,已是過了最初三個月那不穩妥的月份去。這時候便是出門走走,也不打緊,總比在宮裡憋著要好。」

    婉兮含笑垂首,「小歸倒也是這樣說。奴才還糗他,明明一個年輕男子,他又沒生過孩子,哪兒知道這些的」

    這個歸雲舢年紀還不滿三十,卻是年紀輕輕有些老氣橫秋,跟老歸竟是兩個性子。

    老歸是表面慈祥,內心狡黠,時常趁人不注意便開個玩笑出來;小歸卻是個循規蹈矩的,平素見面一個字都不亂說,便是尋常婉兮打趣兩句,他也只是紅頭脹臉地聽著,一句話都接不上。

    用句民間的話來說,像是「三腳都踹不出來個屁」的。

    皇帝不由得長眉揚了揚,「那個小歸,還與你說了些什麼?」

    婉兮的臉便紅了。

    ——別看歸雲舢是這麼個「三腳都踹不出來個屁」的,可是他甚為恪盡職守。他如今雖然還不是御醫,可也憑家世淵源,已是個太醫了。故此在太醫職位上該說的話,他全都盡職盡責地說出來。

    便比如,「四個月,胎像已穩。令妃娘娘可以知會敬事房,將娘娘的綠頭牌重新張掛起來了。」

    .

    婉兮當時就傻了。

    如今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能聽不懂小歸說的是什麼呢?

    ——歸雲舢是說,她這會子已經可以再度侍寢了。

    婉兮有些莫名其妙的抓狂,真想當面問問歸雲舢,他是不是瘋了呀?

    她現在還懷著孩子呢,這可是她進宮十五年來才懷上的孩子她只是過了頭三個月,卻不是已經生完了,怎麼就能把綠頭牌掛回去了呢?

    如是當真侍寢,皇上若有些把持不住,或者是她自己把持不住什麼的那傷了孩子,可怎麼辦?

    可是那會子她瞪著歸雲舢,愣是沒好意思當面問出來。

    小歸不同於老歸,老歸好歹是老爺爺一樣的年紀,便是說些類似的話,也還能硬著頭皮說出口;可是眼前的小歸,卻還是個三十不到的年輕男子

    歸雲舢卻也還是瞧出了婉兮的神情來,這便老氣橫秋地咳嗽了一聲,臉上雖然微紅,可是卻是沉靜如水。

    「令主子不必過於擔心。只要皇上和令主子在,呃,那個時候都稍微克制一下;還有這個深淺麼,稍微留意那麼一下,那便還是不要緊的。」

    歸雲舢說到這兒,婉兮的臉便已經紅得跟火炭兒一樣了。

    這個小歸,雖說跟老歸看似不是一個性子,可卻也同樣都是不容小覷,都有本事叫她——啞口無言了去。

    想到這兒,婉兮本不想在皇上面前臉紅的,卻還是控制不住。

    皇帝長眸微眯,凝住她桃腮含羞,盡力平淡地問,「到底怎了?爺不過問你一句,那小歸還與你說了些什麼,你的臉卻怎麼紅成這樣兒了?」

    婉兮抬眸盯住皇帝,心下微微一動。

    不由得趕緊別開頭去,緩緩道,「小歸說,叫奴才這幾個月,都躲開皇上些。」

    .

    皇帝聞言都是一怔。

    「大膽的奴才,他竟然敢這樣說!」

    婉兮忍住笑,不抬頭看他,只是故意幽幽問,「皇上何故慍怒?奴才倒覺著,小歸太醫沒說錯啊。」

    婉兮伸手捉過皇帝的手來,放在她肚腹上。

    「爺感覺到了麼?孩子就在那兒,奴才的肚皮都變硬了。奴才都不敢相信,原來那麼柔軟的肚皮,在這樣的時候竟然會變硬,宛若一層盔甲一般,護住了肚子裡的孩子。」

    「肚皮尚且可以如此,奴才與皇上這為人父母的,自然就更是凡事都以孩子為重」婉兮的臉便又紅起來,「爺和奴才,怎麼能做傷害孩子的事兒去呢?」

    .

    皇帝不由長眉高挑,掌心輕柔地安撫在婉兮肚腹之上。

    「動了!」皇帝忽然一聲大喝,倒將婉兮也給嚇了一大跳。

    皇帝挑眸,滿眼晶光。

    「你摸摸,孩子真的動了!」

    婉兮便也小心翼翼伸手按在肚腹之上。

    她以前也聽純貴妃、淑嘉皇貴妃她們說過,到了四個月這個月份上,孩子就會動了。

    她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也曾在夜半夢裡,隱約之中仿佛感受到過。

    可是這樣青天白日裡的,她倒是還沒有明確感知到孩子的動。

    ——可是這會子,孩子怎麼忽然就動了?

    她心下甜蜜又心酸,莫名地抽泣起來,「這小破孩兒,怎麼能這麼偏心呢?我一個人的時候,它不動;怎麼就爺一摸它,它就動了呢?」

    皇帝不由得大笑,放在婉兮肚皮上的手捨不得挪開,便用另外那隻手颳了婉兮鼻尖一記。

    「連這個味都要吃?咱們的孩子是知道它皇阿瑪今年軍務繁忙,不能每日裡這樣陪伴著它,它便這才格外珍惜與皇阿瑪的相處時光,這便見了皇阿瑪就要動嘍!」

    皇帝眯眼盯著婉兮,「這孩子懂事,不光珍惜與爺的相處時光,它這整整四個月來,不是也並未折騰了你去,沒叫你嘔吐過一回?」

    「爺知道你四個月來凡事小心,可若是當著人的面兒嘔吐過,便怎麼都瞞不住了。可見這孩子有多成全人,更叫你沒遭那害喜的罪。」

    婉兮也是點頭,她也聽說過,頭次懷孩子是容易害喜的。畢竟身子這也是頭一回經歷這樣的事兒,心情也更是緊張萬分,故此身子便更容易產生這些反應去。

    可是皇上說得對,這個孩子竟如此善解人意。

    婉兮不由得抬眸望住皇帝,「皇上您說,這個孩子它會不會是個公主?」

    唯有女兒,才會如此貼心的吧?

    皇帝揚眉定定望住婉兮。

    婉兮便垂下頭去,「若奴才誕育的是位公主,皇上便失望了,是麼?」

    .

    這後宮女子的心啊,明明遇喜是好事,可是總歸有這樣的糾結了去。

    皇帝輕嘆一聲,伸手將婉兮摟入懷中。

    「爺自然是希望你一舉得男。不過若不是皇子倒也無妨,便如你從前與爺說的,想只給爺生下公主來。」

    「爺自然也願意。想一想將來咱們的公主,如你一般靈秀聰慧,宛若當年的你一般,爺怎麼會不喜歡呢?」

    這個晚上,皇上還是將婉兮給留下了。

    婉兮儘管爺想婉轉成歡只是著實擔心孩子,整個過程里,臉兒都是白的,指尖兒都是涼的。

    皇帝知道她害怕,便從第一個動作開始,便都是極盡小心翼翼的。

    他舉了她坐在上,他兩手在整個過程里,都小心護持在她兩側腰間。

    而他自己在下,就更是極力克制。便是那渴望已然膨大為十分,他卻也只肯叫兩三分放肆突入

    更多的,是手與唇舌的撫慰,是兩人膚理相貼的親昵。

    這一會子隔著孩子,他與她之間的廝磨,第一要緊的已經不是解決男女的渴望,反倒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叫彼此更加貼近。

    這樣他與她才更是一體,他們三個才更是一家人。

    .

    這一晚,婉兮尷尬又羞赧地掉過好幾次眼淚。

    她覺著自己真壞,明明這會子最要緊的是護著孩子,明明今晚上皇上已經克制若此,可是她怎麼可以還是會生出那樣多的快樂來?

    甚至曾有一度,她快要豁出去一切,將皇上整個兒地納入了

    老天,她竟如此渴望與皇上這樣的親昵,甚至在有了孩子之後,不覺這事情已經達成了目的,反倒平生出一層更深濃的渴望了去

    她好喜歡,跟她的爺,這樣兒啊

    .

    這一晚,皇上破例只來了這樣一回。

    之後便悶哼著,將她箍進懷裡,抬手摩挲她的發頂,哄著她入眠。

    可是他的身子,依舊那樣灼燙,那樣地——挺拔。

    她都感知到了,她知道他同樣也在為渴望不能紓解而苦。

    婉兮將面頰埋在他心口上,聽著他激烈而又穩定的心跳。

    「爺,其實同行的,還有其他五位姐妹呢。陸姐姐、穎嬪、白常在她們都已多年未承恩。皇上若實在受不了,不如——施恩給她們。奴才保證,這一回不小心眼兒。」

    皇帝卻閉住眼,抬手打了婉兮一記。

    「當著孩子,說什麼呢?」

    婉兮臉便一紅,實在說不出來了。

    皇帝只伸手,一隻手摟住婉兮,一隻手貼在她攏起的肚腹上,輕聲道,「皇阿瑪哪兒都不去,就陪著你和你額涅。」

    皇帝再拍婉兮額頭一記,「睡吧你再淘氣,孩子便也睡不著了。」

    婉兮鼻尖兒便忍不住一酸。

    他是天子,他的後宮裡並非只有她一人,他更不止她肚子裡這一個孩子。他原本不用如此的呀

    皇帝聽見她抽氣,便柔聲一嘆,「不管旁的時候如何,可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你進宮以來的第一次遇喜。爺便不管怎麼也得陪著你、陪著咱們這頭一個孩子,安安穩穩長大。」

    婉兮實在說不出話來,只有起身,湊上皇帝的嘴,用力地親了又親。

    皇帝無奈地悶哼,將婉兮揉住,沙啞地呵斥,「還鬧!再鬧,爺就瘋了!」

    婉兮朦朦朧朧仿佛睡了許久,聽見皇上也不知是在夢囈,還是依舊還沒睡著地嘟噥著:「等過了這幾個月,看爺怎麼叫你加倍奉還。」

    .

    三月迴鑾,果然就傳來好消息。

    朝廷大軍收復伊犁,阿睦爾撒納遁逃向哈薩克。

    雖然大軍未能擒獲阿睦爾撒納,然伊犁克復,叫西北也暫得安寧。

    婉兮這日便親自握了婉兮的手,趁著皇后那拉氏帶領內廷主位們到壽康宮給皇太后請安的當兒,將婉兮帶到眾人面前。

    皇帝親自在皇太后面前跪倒,「稟皇額涅,令妃遇喜了。」

    看著這樣的皇帝,婉兮心下默然禱念:「得君如此,奴才於心已足。」

    婉兮自己也想跪下,卻被皇帝死死給攔住。皇帝自己起身,將婉兮給按住,然後又上步給皇太后跪倒,「令妃好容易遇喜,兒子便叫她在宮裡免去一切請安禮數去。只是她在皇后、貴妃面前的禮可以免,給皇額涅的禮數卻不可免。那兒子就替令妃,給皇額涅請大安了」

    皇太后愣了好一會子,忙抬手指安壽,「瞧瞧你們啊,怎麼也跟我一樣兒,歡喜得傻了?怎麼能叫你皇上主子這麼跪?又怎麼能叫你令妃主子跪呢?還不快去扶起皇帝來,再拿一張我素日坐的軟墊子來給你令主子坐去!」

    安壽等人都趕緊張羅起來,皇太后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婉兮面上,似有遲疑。

    皇太后神情若此,婉兮也並不奇怪。她只是垂下頭,不與皇太后目光相接,只由著皇太后上下打量她。

    坐褥拿來,婉兮告坐。皇太后這才點了點頭,「令妃進宮這些年,終於遇喜,這真是天大的喜事,難怪皇帝竟然歡喜成這樣兒。」

    「我今兒瞧著皇帝這樣眉飛色舞地走進來,還以為是西北的事兒有了好消息呢。」

    皇帝便也樂,「回皇額涅,是有好消息了,伊犁克復了!」

    皇帝說著,眸光輕轉,「不過伊犁克復,是兒子意料中事。不過二三年之功,沒什麼了不得的。」

    「可是令妃是進宮十五年來,方終於有了這個孩子。在兒子心裡,便難免將這個孩子看得比西北的軍事更貴重些皇額涅可別笑話兒子。」

    皇太后無奈地輕哼一聲,「我就瞧出來了你是如此!」

    聽得皇帝如此說,那拉氏為首,一眾嬪妃便都趕緊上前,紛紛給皇帝道喜,給婉兮道喜。

    那拉氏揚眉盯住婉兮,面上雖笑,眸光卻有些冷。

    「瞧著令妃這身子,都顯懷了才叫咱們知道。算算日子,令妃竟是瞞了咱們好幾個月去呢!」

    .

    婉兮含笑接受,與眾人絮絮道,「也都是我粗心,又兼之十五年來並無遇喜的經驗,這便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有喜了。還是這回隨駕出巡山東,妾身發現自己肚子胖了,才叫皇上給摸出喜脈來。「

    婉兮笑意吟吟,朝那拉氏就要行禮,「妾身還望皇后娘娘寬宥。」

    皇帝的目光瞥過來。

    那拉氏忍住氣,上前將婉兮扶住,「令妃這個禮,我是萬萬不敢受的。皇上都說了,免你宮裡請安。」

    皇帝便也含笑點頭,「令妃進宮十五年才終於得了這個孩子,倒是與皇后當年的經歷相似。朕想,這後宮上下便是誰不體諒令妃,皇后也一定會體諒的。」

    .

    那拉氏便笑了,幽幽凝注皇帝。

    良久方道,「皇上說得是。」

    皇帝眸光一轉,又望住愉妃,「令妃這回有喜的經歷,不但與皇后相似,便與愉妃當年也是相似——朕倒記著,愉妃懷永琪那年,也是先前好幾個月都不知道。直到顯懷了,這才回過味來。」

    愉妃便也苦澀一笑,緩緩站起,向皇帝福身,「皇上說的自然有理。」

    皇帝便含笑,目光掃向諸人,「此番令妃遇喜,可喜可賀。皇后和愉妃更是感同身受,自然誠意照拂。」

    「皇后和愉妃此舉,堪稱六宮表率。朕心甚慰。」

    聞聽皇上如此說,便眾人全都趕緊起身,「妾身願隨皇后娘娘、愉妃娘娘,一體照顧令妃娘娘。」

    皇帝大笑點頭,「好,你們都叫朕十分歡喜。」

    忻嬪立在那拉氏身後,死死咬住嘴唇。

    有一句話方才已經涌到了嘴邊,卻因為皇帝這句話,她不得不將那句話狠狠地咽回去。

    .

    各自回宮,忻嬪不經意在長街轉角處,竟撞見舒妃。

    舒妃的小轎就停在長街上,說是撞見,其實倒更像是舒妃就等在那裡。

    忻嬪與舒妃都是出自上三旗的格格,兩人從前心下都有些疙瘩,這回倒是頭一回這樣面對面地說話。

    忻嬪落轎請安,舒妃倒是親親熱熱親自上前將忻嬪給扶起來。

    「早聽說忻嬪妹妹賜下一隻金麒麟給我內侄福康安,我心下感念,一直想尋個機會與忻嬪妹妹親近。只是忻嬪妹妹與皇后一個宮裡住著,我若單獨去見妹妹,倒叫皇后多心了去。為了不給妹妹惹麻煩,我這才一直忍著沒去。」

    「坤寧宮家宴那會子,我更是親眼看見忻嬪妹妹與我小妹言談甚歡,心下這便更是確認下,應該與妹妹多親多近。今兒既然大家又碰到一處,我自然應該停下來與妹妹說說話。」

    .

    舒妃的皇子夭折,舒妃失寵,忻嬪不甚將舒妃放在眼裡。

    只是九福晉是舒妃的親妹子,她便不能不客氣著些。

    忻嬪這便無邪而笑,主動上前挽住舒妃的手,「舒姐姐這話說得叫小妹心下既酸又甜。也是小妹年紀小,進宮的日子又短,不懂事,這才疏於去向舒姐姐請安。」

    舒妃便也笑了,「妹妹不必如此。妹妹進宮就誕育六公主,這一二年間都沒得空閒,我自是明白,更是羨慕。」

    兩人便一起朝御花園去。

    舒妃帶忻嬪走進絳雪軒,抬手指絳雪軒前那兩株西府海棠,「妹妹瞧,這兩株西府海棠,倒與永壽宮裡的一模一樣。」

    忻嬪無邪一笑,「舒姐姐帶小妹來絳雪軒,怕是要說與令姐姐有關的話吧?」

    舒妃眸光從忻嬪那笑容上淡淡滑過去。

    「今兒令妃才向咱們公開有喜的消息。我眼見妹妹明明有話想說,卻生生忍住了。這倒叫我回想起坤寧宮家宴時,妹妹除了與我小妹格外親厚之外,還與令妃說了半晌的話。」

    「我便忍不住有些好奇,不知道這兩件事兒中間,可否有些聯繫?」舒妃笑容和煦,「更不知道忻嬪妹妹信不信得過我,是否願意與我講說講說?」

    .

    忻嬪悄然凝眸,瞥住舒妃。

    她心下迅速盤算,擺清了利弊之後,便是眉眼舒展開了一笑。

    「說來也巧,我那會子便見令姐姐沒穿『寸子鞋』。一年前令姐姐也是因為發現了我沒穿寸子鞋,這才揭開我懷了六公主的事兒,那我便自然以為,令姐姐不穿寸子鞋,那會子便也是知道自己有喜了。」

    「可是誰知道呢,令姐姐卻拼命否認,可是事到如今卻還是證明她有喜了——想來也是令姐姐不想提前告訴我,要給我一個驚喜吧?」

    舒妃便笑了,「忻嬪妹妹真是與令妃,姐妹情深吶」

    忻嬪無聲抬起眼來,凝著舒妃。

    「終究我剛進宮那會子,翊坤宮就著了火。也只有令姐姐幫了我去。」

    翊坤宮終究是舒妃的舊宮,便是到了這會子,一說到那場大火,宮裡還是有人懷疑到舒妃去。

    忻嬪這話,便叫舒妃覺著有些不自在。

    「其實那會子我何嘗不想幫妹妹呢?只是你知道,我宮裡有慎貴人,還有揆常在,著實再騰挪不出地方兒來了,也怕委屈了妹妹。」

    忻嬪含笑甩頭,「都過去了,姐姐何必再為那舊事致歉?」

    舒妃揚了揚眉,「說起來那翊坤宮不過是我的舊宮。我這人的性子便是如此,我用舊了的,便是在旁人眼裡再怎麼是個寶,我也都不稀罕!故此那場大火的事兒,我心裡可對誰都沒有半點虧欠去。致歉之說,倒是說遠了。」

    忻嬪凝著舒妃,倒也沒計較,只是淡淡一笑。

    「小妹倒是覺著有趣兒,皇上還特地為了令妃有喜之事,與皇后娘娘和愉妃娘娘都提起了舊事。其實我倒覺著那會子皇上卻忘了一個人——就是舒姐姐您吶!」

    「舒姐姐與令姐姐是皇上登基之後封妃的新人,你們二位的年歲又只相差一歲,故此舒姐姐便什麼都可以與令姐姐當鏡子的兩面兒,互為對照呢!當年舒姐姐也是進宮之後有些年頭才誕育下十阿哥,令姐姐倒比舒姐姐更晚。」

    忻嬪說著垂下頭去,用指頭繞著帕子上的流蘇轉了幾圈兒,「舒姐姐有喜那會子,小妹還沒進宮來。不過若以令姐姐今日情形做以對照,小妹猜,當年舒姐姐有喜的時候兒,皇上怕是比這會子還要更高興吧?」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