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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51:35 作者: 北途川
院子裡很靜,靜得像是後半夜無人的時分,她站在屋門口甚至能聽見院子外那條大黃狗微弱的哆嗦和嗚咽。
她怕冷,躲在院子裡劃了根火柴,燒了些柴火取暖,悄悄的,只敢用小柴火,把手放到火焰上烤,目光還要搜尋著,生怕被人看到,畢竟大雪已經纏綿了數月,連乾燥的火柴都成了奢侈品。她也不願意浪費,但她實在是太冷了。
她記得衛崢是在近中午的時候回來的,頭上身上都是雪,衣服上很髒,濕了的地方結成冰,混著黑色的灰燼一樣的東西,臉上的寒氣和陰沉比身上更甚。
衛崢平靜地去換了衣服,直到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的時候,整個人才像失控了似的瑟瑟發抖起來。
她臉色很可怕,鬼妹甚至都不敢靠近她。
後來才知道,那天窮途末路的眾人打算聚眾討伐母親,外婆對衛崢囑咐,要她趕快去把母親送到另外一個隱蔽的地方,自己去攔那些人。
衛崢連跑帶爬地趕到那裡,徹底瘋了的母親,絲毫不能體會形式有多嚴峻,無論怎麼哄怎麼說都拒不配合。
十二歲的衛崢,生拉硬拽地把她拽離那裡,半路的時候,母親卻鬧起脾氣,又叫又鬧。
衛崢無力地哭了一路,看著母親的樣子,忽然也覺得這樣一個人,活著做什麼呢?還不如死了算了,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像個畜生一樣被關在那裡,不用被人指指點點,不用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裡苟且偷生。
這樣的想法一起,再收不住,終於在一個山崖的地方,鬆開了手,眼睜睜看著母親跳大神一樣又跑又跳,最後失足跌落。
她起初很平靜,只是聲音徹底消失的時候,她趴在那裡往下看,心臟才狂跳起來,她深切地意識到,自己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那個曾給她溫暖和無限庇護的女人,那個瘋了五六年,卻倔強地活了五六年的女人,被她這樣輕易給殺死了,生命的堅韌和脆弱相隔只有一線。
後來外婆痛哭的聲音,更像是魔咒,時刻提醒著她,她有多冷漠和殘忍。
她竟然親手將母親置於死地!
☆、第70章
衛崢本身性格就有些內斂沉鬱, 從那之後越發沉默畏縮。
第二年, 當域城終於迎來久違的春天的時候, 她突然出現了幻聽的症狀。
某個時間點,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耳朵里, 「活著多累啊, 你看看你母親,一輩子掙扎, 到最後不還是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屍骨都找不著。還有你妹妹,什麼壞事也沒做, 卻從來就沒有被人喜愛過,就連你母親也不愛她, 還想掐死她。你外婆就一個女兒, 卻落得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境地,你看看這四周, 黑夜濃稠地化不開, 一點兒希望都沒有, 等十年二十年之後, 你也會像這裡的每一個人一樣,蠅營狗苟地在污泥里爬著, 還不如死了算了,活著有什麼意義?」
那個聲音真切地就在耳後,她甚至聽得見那人嘲諷的笑意。
那個聲音起初並不經常光顧,但是每次都能說得她大汗淋漓, 絕望叢生。好多次站在死神的門前,就要抬手去扣響那斑駁生鏽的門環。
外婆帶著她去看病,靈婆給她吃黑貓的眼睛,神神叨叨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鬼話,那副癲癇發作的抽風樣子嚇壞了衛崢。
她的病情絲毫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嚴重。
但是域城根本沒有像樣的醫生,越來越多的人覺得衛家是被詛咒的一家。
衛崢後來根本就不敢說自己的病情,害怕被人惡意諷刺。
那個聲音越來越頻繁,她有時候甚至都險些不能自控,很多次站在懸崖邊上,差一點就要跳下去。
她需要很強的意志力才能去控制自己不被蠱惑。
而且她絲毫不知道那個聲音會在什麼時候光顧,毫無規律可言。
就這樣和那個聲音相處了四五年,她越來越沉默,有時候幾乎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在她們十六歲那年,外婆塞了一些錢給她們,送她們離開了,去到域城外面去。
外婆已然年邁,腿腳不便,體力不支,只送她們爬過一線天,走過斷崖谷,然後給她們指明了方向就要回去了,之後的路,死生有命。
從此山高水長,相見無期。
衛崢和鬼妹對域城厭惡至極,恨不得即刻離開,再不回頭。可是對外婆,卻也是真的捨不得,這個沉默寡言,有些刻板迂腐的老太太,內心卻極其通透,她知道女兒的野心,也知道外孫女們對自由的嚮往,她當年含淚送走了女兒,如今又要含淚送走兩個外孫女。
對鬼妹和衛崢來說,這無異於另一種殘忍。
可是沒有辦法,她們必須要離開,沒有選擇的餘地。
衛崢的病需要去治,不然只會越來越惡化。
她們去投奔父親,在繼母的冷眼下,忍辱負重地上完了中學,但是父親拒絕為衛崢治病,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女兒有精神病,害怕被人戳脊梁骨。但好在或許是換了環境,衛崢的幻聽症狀緩解了許多,那個聲音來的頻率越來越小。
兩個人順利地考上了大學,拿了很多項獎學金。
衛崢是在大學的時候才去看的病,她的第一個心理醫生叫陳清,就是余笙的輔導員,但是衛崢內心封閉異常,陳清到最後也沒能打開她的心,找到確切病因。
年輕的陳醫生把衛崢轉交給了一個姓方的心理醫生那裡,方醫生是個好醫生,衛崢的病情也有了一點好轉,而那時候,一個對域城的報導出來,人們對新世紀下這種詭異的地方充滿好奇和懷疑,衛崢作為域城人,被校園記者圍追堵截,企圖探聽真相,甚至校園的登山協會還在追問前往路線,打算去那裡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