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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最後,何檢校只好同哭花臉的兒子一同彎下腰,他剛駕到那會兒趾高氣揚,如今卻好似被扒光了羽毛的落敗公雞。
何檢校鼻子和嘴如老黃牛一般喘著粗氣,真叫人害怕他撐不住,兩眼一翻哐當砸地上,把學院鋪的青磚砸裂了。
他頹然道:「望大人高抬貴手,放下官與家人一馬。我即刻帶犬子退學,再不礙您的眼,隔日便上門賠禮道歉。」
第102章 單獨談一談
最後,這件事便以何運駿退學了之。何檢校領著兒子跟落水狗似的灰溜溜走了,頭也不敢抬,更沒敢當著崔淨空的面坐上轎子。
孫夫子由孫嘉良攙扶著站起,他瞧著好似忽而年邁了十來歲,原本挺直的腰板也矮了下去,不再如先前那般精神矍鑠。
他走到馮玉貞身旁,對著馮玉貞倉促一拱手,嘴唇閉得死緊,以袖掩面,沒有任何顏面再見對方。
他一生的風骨全折在今日,敗壞了一位良家女子的名聲不說,更別提人家夫君還在一旁候著。
鬧了這麼一出,馮玉貞有意領著喜安今日先回去,緩個半日,明天再來。總歸方才整個書院都明里暗裡往院中窺探,沒人還有心思落在念書上。
馮喜安卻不肯,她自己主意大,堅持說若是中途走了,反倒成了自己心虛。
馮玉貞從不強迫她,崔淨空站在書院大門前,耐心地負手等她走過來,兩人正要並肩離開,有人步履匆匆,快步走來,喚道:「……夫人,請留步。」
循聲回頭,來人正是不久前將父親扶進屋裡歇息,踩著他們的步子出門找人的孫嘉良。
孫嘉良走到女人身前,馮玉貞疑惑地歪了歪頭道:「可還有……」
話說到半截,突然眼前一晃,高大的人影戳在她和孫嘉良中間。崔淨空冷淡道:「不知閣下有何要事?」
這個今日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不僅自稱為馮夫人的「贅婿」,且官至巡撫,位高權重,若是何檢校的反應做不得假,那為何他的妻女衣著樸素,居於城外瓦房,衣食住行,竟無一處看得見半點高門貴戶的影子?
可男人的眼珠漆黑,暗不透光,借著身量高挺而睥睨他,把身後的女人擋得一片衣角也露不出來。方才在院中的壓抑感重現,孫嘉良蹙眉,只簡略道:「這位大人,我有話要同夫人獨自說。」
崔淨空好似聽到什麼引人發笑的事一般,他笑了兩聲,話里話外都透著嘲諷之意:「街上行人諸多,難道你想與誰交談,對面都要答應嗎?」
他未收斂敵意,站在他身後的馮玉貞都感受到了,她捏起身前人的一角衣裳,往後輕輕一扯,崔淨空便只得止住了口。
馮玉貞拿眼睛不贊成地瞥了他一眼,閃開中間的崔淨空,頭向一旁偏了偏,對著孫嘉良道:「是關於什麼事的?」
孫嘉良緩緩搖了搖頭,望見崔淨空那張陰沉森冷的臉,暗想此人實在喜怒無常,謹慎道:「夫人,可否另尋一處地界,我想單獨與你說。」
在他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也罷,竟如此恬不知恥,提出「另尋一處地界」。
崔淨空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這無異於當著他的面撬牆角,一腔邪火燒著五臟六腑,他怒極反笑,徑直駁回去:「她哪兒也不去。」
卻不料,身後的馮玉貞卻不給面子,執意跟他對著來似的:「好罷,我們便往前走兩步。」
什麼?崔淨空幾乎懷疑他聽錯了,極快地、不可置信地轉過身,滿面陰霾肉眼可察地僵住了,好似平生頭一次如此錯愕。
「你,你答應他了?」他甚至破天荒地打起了磕絆。
孫嘉良送過她和喜安數次,人情債最不好償還,馮玉貞並不多想,只當是尋常事。可崔淨空這副情態實在少見,眉眼都含著懇求,跟活生生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似的。
她心頭竟也跟著意外生出一點異樣的情緒,馮玉貞分明心思澄澈,還是不自然地垂下眼,話語裡也帶了幾分欲蓋彌彰:「我跟嘉良往前面走兩步,馬上就回來。」
「嘉良?」崔淨空失魂落魄地低聲重複一遍,兩個人居然繞開他,十分默契地往前走了,崔淨空驟然踏出一步,臉上緊緊繃著:「站住。」
馮玉貞頓足,只聽見崔淨空接著道:「你們就在這兒,不准動,我走。」
與其叫這兩個人去別的地方,倒不如把他們就留在原地妥當。
馮玉貞一怔,這人邁開長腿,分明說的每個字都跟冰雹似的往外砸,落地有聲,可兩人錯身的一霎那,馮玉貞恰與他四目相對,等人走出五步遠,她仍有些恍惚,不知在思索什麼,孫嘉良喊了幾聲才堪堪回神。
「夫人?夫人?」
「誒,」她掩飾般地彎起唇,微抱歉意道:「我方才沒聽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那個男人虎視眈眈地盯瞧著此處,好似一條隨時要撲上來撕咬的野狼,孫嘉良不由得嘴上加快,迅速說了一遍:「這位巡撫大人……真是您的夫君嗎?」
崔淨空將贅婿兩個字掛在嘴前,說了個痛快,又出手擺平這場鬧劇,在旁人眼裡,兩人哪裡不算是情好甚篤呢?
夫君?馮玉貞心口一動,他們倆並非是夫妻。她心中仍存有顧慮,當年將她狠狠絆倒的那道坎太高,摔得也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