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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方才還跟個炮仗似的何運駿啞了火,耷拉著腦袋,小聲道:「是馮喜安她先目中無人,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

    何運駿比喜安大兩歲,早兩年便進了啟知學院,做學問天資中上,卻有些投機取巧、旁門左道的小聰明,他爹有幾分人脈權勢,因而很有些呼風喚雨的架勢。

    可馮喜安不過短短半月間,便展露出驚人的潛力,又才思敏捷,一向板著臉的孫夫子對她破天荒多次讚賞,一時間風頭無量,惹不少人暗自妒忌。

    不過馮喜安全然不在乎,這些庸人無非徒留這點遮不住的酸氣了,雖然感知到隱隱被排斥,卻不為所動,更不上趕著討好。

    何雲駿自然也看不慣她,覺得她搶了自己的風頭,那日於院中投壺,專請馮喜安同他比,這是他的拿手好戲,打算以此好好殺殺她的傲氣。

    馮喜安的確沒玩過,見所未見,連箭矢也不知曉怎麼拿,她只靜靜瞧著何雲駿炫技,的確有兩把刷子,四箭僅有一箭落空。

    輪到馮喜安,她扭了扭手腕,學著何雲駿的模樣揮了揮手臂,之後動作生澀地擲出第一箭,不意外地失敗了,擦過了沿口。四周鬨笑未停,可等到第二次,卻不偏不倚正中壺裡。第三次、第四次也一樣。

    兩人打平,到了下半局,何雲駿雖然四箭全中,可馮喜安已然全然嫻熟地領會到了射藝,全中不說,且有兩箭都貫穿了壺耳。

    何雲駿不敵,輸給了馮喜安這麼一個一看便從未投過壺的窮小子,面子裡子都丟盡了,吵鬧著拽馮喜安的手,要再比一回決勝負。

    馮喜安嫌他聒噪,回頭扔下一句冷冰冰的「廢物」,頭也不回地走了。

    總之,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聽到竟是女兒先動的手,對方一個男孩顯然受了更多的傷,馮玉貞真是困惑極了,不得不低頭去問她:「安安,到底是什麼事?怎麼動手打人?」

    倘若何雲駿真的只說了這些,馮喜安是決不會跟他動手,口舌之爭最叫她煩厭。他觸及了底線,馮喜安這才饒不了他。

    馮喜安歪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何雲駿,我們不如對天發誓,倘若有一句虛言,便五雷轟頂,你敢不敢?」

    這話份量極重,加之她神情像極了剛剛騎在身上狠厲打他那時候,何雲駿一張臉嚇得發白,眼眶又湧出了淚花。

    馮喜安扭過頭,同孫夫子堅持道:「學生先動的手,我該認錯,一會兒自當向他誠心道歉,可何運駿現在卻滿口胡言,不知悔改。」

    「誰這麼大的面子,敢逼我兒悔改!」來人拖著長調,竟然是由四個人架著轎子大搖大擺抬進來的。

    孫夫子面色難看,暗道事情要糟,看來馮玉貞母子只能硬吃下這口虧了。

    來人正是何運駿的父親----江南道的檢校,荊城誰都要給他三分薄面。這位何檢校一現身,何運駿立馬跑去躲在他身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大聲訴苦道:「爹,他們都欺負我!」

    何檢校腦袋和肚子都圓滾滾的,像是小球堆在大球上,脖子粗粗短短一截,怪不得進門不肯下車,走兩步路估計都上不來氣。

    或許是太胖了,子嗣單薄,何運駿自小便被百般遷就,見小兒子臉上出了血,何檢校臉色一變,中氣十足地朝馮喜安喝道:「好你個有娘生沒爹養的野小子,也不睜開眼看看你動得起嗎!」

    「你這是什麼話!」馮玉貞把喜安護在懷裡,一把捂住她的耳朵,氣得臉都漲紅了大半。

    在場的人聽聞他的粗鄙之語,無不擰起眉,孫夫子最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宜,他的臭脾氣只怕攪得更渾,孫嘉良適時站出來打圓場:「此事無非是兩個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

    幾聲拍掌聲突兀打斷了他的話,眾人順聲望過去,見一個面若冠玉的男人從牆角屋檐下的暗影處緩緩走出來。

    他踱步到馮玉貞身前,將人嚴嚴實實擋在身後,直視對面的人。

    崔淨空略牽起唇角,眼睛卻暗沉沉的,皮笑肉不笑道:「何檢校好大的官威,可有膽子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你是誰?」

    何檢校於此地橫行多年,乍一看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卻感覺異常熟悉,好似曾見過似的。

    忽而,他瞄見這人腰間那個陳舊的、格格不入的錦囊,幾個月前的一面之緣,靈光一閃,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他嘴裡牙齒和舌頭跟打了架似的,磕磕巴巴地道:「崔、崔巡撫?」

    崔淨空漠然地瞧著他,譏諷道:「難為您還記著呢。」

    朝廷欽差大臣與一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官,無異於以卵擊石,壓根無法相提並論。

    何檢校弓身走到崔淨空身前,方才高高在上的囂張模樣已然不翼而飛:「大人此番又至荊城,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下官好為您準備下榻的地界。」

    他繼而還想套近乎,沒意識到事情的關鍵,還諂媚道:「荊城的啟知學院人才輩出,學養深厚,令郎也於啟知求學嗎?正巧,」何檢校把不情不願、怯生生的小兒子拽到身前,滿面堆笑道:「這是犬子何運駿。」

    崔淨空咧開唇,輕輕點了點頭:「你不是很清楚嗎?我的孩子----就是那個你方才所言,有娘生沒爹養的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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