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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她故意順著話往下走,語氣真誠,安慰道:「先生何必苛責自己?我不喜歡太俊的,不牢靠;也不待見油嘴滑舌的,嘴裡沒有一句真話;有些太過聰明,我這種腦子笨的估計被矇騙了也不知曉。」
另外還補了一句:「先生這樣的,我覺得正好,十分妥帖。」
身邊的人隨著她的話音,越走越慢,最後乾脆停下了腳步。
手裡的燈籠隨女人轉身的動作左右晃動,燈光於女人白淨的面容上搖曳。
馮玉貞只聽到暗影中的男人輕笑了一聲,他又動起來,緩緩靠近,只吐了兩個字出來:「是嗎?」
這兩個字的話音已經沒有李熙說話時含含糊糊的感覺,馮玉貞感知他心緒不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天色已晚,四周無人,馮玉貞掌心冒汗,濕黏黏一片,崔淨空已經站定在她身前。
她往一旁閃了一步:「今日便到這裡罷,我先回去了。」
路過崔淨空那一刻,他開口了,聲音冷淡:「說到底,並非是不喜歡什麼俊的、油嘴滑舌的,只是不喜歡我罷?」
馮玉貞總算聽見他久違的、熟悉的嗓音,她提燈的手略微一抖,女人猛地扭過身,從牙關擠出字來:「崔淨空……果然是你!」
崔淨空被人拆穿,反倒舒了一口氣,他望著女人怒火中燒的神情,卻舒心地想,方才必然是為了激怒他而不擇口的氣話。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嫂、貞娘?」
馮玉貞只是冷冷瞪視著他,崔淨空伸手將面具拽下,他往後攏了攏蓬亂的碎發,力圖讓自己體面一點面對她,兩個人這才總算真正意義上的重逢。
崔淨空從十七歲到二十四歲,面容在分別的年月里變得更為俊美冷硬。馮玉貞如今看著這副好相貌,心裡也只泛起微波,他想要更多的反應,卻是沒有了。
她兀自鬆了手,燈籠砸在地上,光線明明滅滅,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有任何怪罪:「我知道你來是為了什麼。」
馮玉貞拽起崔淨空的左臂,指頭摸入他的袖口,勾住那串念珠,她直言道:「我那日摸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它又出現在你手上,但如果你需要我為你摘下,那好,我現在就摘。反正你三番四次騙我,不就為了這件事嗎?」
崔淨空眼疾手快去捏她的手腕,馮玉貞卻比他更快,那串念珠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捋下手腕,緊接著便沉沉落到腳旁。
兩個人僵持在原地,馮玉貞的目光不閃不避,像是在反問他為何還不讓開。
崔淨空驚懼片刻,半晌俯身將地上的念珠拾起,低聲反駁道:「你誤會了,我並非為了這個珠串才來的,我是……」
可馮玉貞不想聽了,她睏倦地抬起眼眉:「多謝你這些時日對安安的教導,今日到此為止。」
她與他擦肩而過,彎腰提起地上的燈,忽而身形一頓,又扭過身。
崔淨空還以為她還有什麼話要跟他說,心裡還未來得及升起一點希冀,便聽見馮玉貞開口道:「我方才說的話全是真的。空哥兒,」她嘆息一聲:「你不若放過我罷。」
扔下這句話,她就向著家的方向去了。
腳步聲隔著一段距離,不近不遠墜在身後,馮玉貞加快腳步,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再一想崔淨空就住在巷尾,這下倒是順路了,沒去管他。
崔淨空見她腳下一拐,身影消失在門裡。他無聲佇立於門口,將那串念珠緊緊攥在掌心。
馮玉貞第二日跟喜安說起這碼事,本還有些忐忑,誰知女兒竟然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阿娘,我們以後不要和這種壞人來往了。」
「可是安安,阿娘瞧著你和他相處得很好,他……他雖然有時性情惡劣,但學識卻極淵博,很少有人比得過。」
馮玉貞生怕因為自己的緣由影響尚且年幼的喜安的選擇,她哪兒知道馮喜安高興還來不及?
女孩兩條腿在桌下好心情地晃了晃,她輕快道:「阿娘,我不喜歡他,我只要有阿娘就好了。」
可是讀書這事怎麼辦呢?小孩子想不到久遠的事,可馮玉貞卻不同,崔淨空被拒之門外了,去哪兒再給女兒尋個夫子呢?
雖然被拆穿了真面目,崔淨空還是頂著李熙那張臉又站在院門口兩回,可惜他站了整半日,惹得鄰里議論紛紛,才總算接受這個事實:她的門已經不再對他開放了。
馮玉貞安生了沒幾天,每日瞧著女兒獨自念書,心頭藏著事,她忽而有一個想法----倘若此處的先生不收,那別處呢?
她猶豫不決中,又到了該去繡坊的日子,馮玉貞午後想著早去早回,將抱著書的女兒送到對門周大娘家,麻煩她幫忙看顧一下午。
繡坊掌柜告知她今日得乘車走一趟,馮玉貞的繡品花樣繁多精美,入了此地許多貴人們的眼,因而經常乘車去他人府上接聽委託,並不算稀奇。
隨行的另有兩位繡娘,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馮玉貞脾性好,她繡活在這幾人里也算上佳,旁人問從不藏私,因而關係很是熟絡。
「你們誰知道今兒去哪兒嗎?」
趙娘子翹著小指,斜了出言那個人一眼:「欸,你們還不曉得咯?我們這趟,是被那新上任的縣令喊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