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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怎麼辦呢?
比起之前偏北的豐州,江南道的冬日顯得溫情脈脈,河流湖泊並不會結冰,因而稍稍好過一些。
然而這個時節浣衣總歸不是多暖和的事,加上冬日衣物厚重,沾水後更是沉得好似繫著石頭。
好在只有她和喜安兩個人的衣物,在湖邊洗完後端回木盆,擱在院中晾曬。
崔淨空提早到時,正好瞧見寡嫂抻著手臂往木桿上搭衣服,袖口卷到了手肘。
一截瑩白的小臂在寒風裡被凍得發紅,尤其是那雙弱手,被冷水泡得又紅又腫,倘若指頭皸裂了,更是遭罪,只怕一回到溫暖的屋裡便會泛起刺痛。
崔淨空只能遠遠瞧著,卻已然蹙起眉,一時間真想搶前替她晾完,拉她進屋,細細敷上藥膏才好,可他如今的身份卻只是個不相熟的夫子,自然什麼也不該做。
帶著這個面具,儘管總算可以同妻女所接觸,卻又時時刻刻不得越界,他和馮玉貞之間老是劃開了一道溝壑,馮玉貞不肯過來,他費勁渾身解術,也只能離她近一些。
馮玉貞好似察覺了身後太過灼熱的視線,扭過身,入目便是面色沉鬱的李熙。
這樣陰沉的神情與一張木訥、好欺負的臉格格不入,弔詭異常。馮玉貞眨了眨眼,卻見這人又忽而恢復了平常的面色,微微佝僂著脊背,向她打了一聲招呼:「夫人安。」
馮玉貞倒要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錯了,她將兩隻濕漉漉的手在下擺擦了擦:「先生今日來得早,快進屋裡罷,生著火呢。」
「夫人也早些進去,外面冷。」
說完這句話,委實在意,崔淨空又往她那雙手上瞟了一眼,控制著收回視線,他抬腳走入偏屋,喜安已經準時坐在桌前溫書。
馮玉貞晾曬完了衣物,抱起一束柴火,輕手輕腳地走到兩人身旁,俯下身往銅盆里添柴。
平穩的教導聲忽而消失,她尚未回過神,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闖入視野,輕巧地從她手中將木柴奪了過來,兩人指尖略一觸碰,旋即分開。
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此處不必勞煩夫人,我自己來便可。」
她這才看見,李熙的右手背上有道猙獰的疤痕,瞧著應該是不久前痊癒的新傷,長出了粉色的新肉。
馮玉貞會錯了意思,以為是自己發出動靜,吵到了一旁的李熙,也消停了下來。
崔淨空餘光瞥見她坐在板凳上,手中捧著暖爐,十分乖巧地守在門後,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他抬手握拳,掩住嘴,佯裝不適,唇角卻十分隱晦地勾起。
結束後,李熙向馮玉貞說明了下回登門的時間估計要推遲兩日:「在下家中有些急事,望夫人見諒。」
馮玉貞擺擺手,她很是善解人意:「先生先忙自個兒的事,喜安並不著急。」
她如前兩回一般往外送了送,兩人分開後,本該走回書肆的李熙卻腳下一拐,繞了兩條胡同,這才敲開了巷尾那間宅邸的後門。
開門的正是田泰:「主子。」
崔淨空應了一聲,他前腳走進門,後腳便解開衣領,手勾到脖頸之下,嫻熟地往上一翻,李熙平庸的臉便被整個扯下。表皮之下,原本清雋雅致的面容與烏黑的墨發便暴露出來。
田泰早備好了水,崔淨空潤了潤喉嚨,壓著語調久了,不免有些發澀。
他步伐未停,去屋裡換回衣裳,有條不紊地問道:「京城那裡如何了?」
田泰正等著這句話呢,趕緊接到:「主子,我們不若躲躲風頭罷,安插在各家的暗樁都報最近不太平,好多盯著您此番外調想下手,都伺機而動呢。」
「躲風頭?光躲著就沒事了?」崔淨空語氣有些嘲諷,轉而卻拐到了十萬八千里的地方:「這些不急,你先把蠶月膏翻出來。」
田泰二丈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違背,只得乖乖去翻箱倒罐尋那瓶御賜的蠶月膏----聽聞在活血化瘀、止痛療傷方面有奇效,外界哪怕指甲蓋兒一點的都價值千金。
之前主子根本不用,只甩在一邊,不知為何,今日卻突然惦記起來了。
第88章 抹藥
一年前,原刑部尚書忽然請求告老還鄉,聖上念其為三朝元老,遂應允,年僅二十三歲的崔淨空作為天子近臣,理所應當被提拔上了空缺。
這幾年間,幼帝年歲漸長,有了從太后與內閣手中奪回權柄,繼而親政的念頭,崔淨空便是在這個關頭,有意走進了無人可用的天子視線里。
可不過短短半年,這位風頭正盛、風評毀譽參半的崔尚書忽而消失於廟堂之上,說是奉旨視察江南道的漕運。
沒過兩個月,又趕回京城,當日進宮面聖,兩人於御書房閉門足足幾個時辰,不知到底議論何事。
日日如此,頻繁出入皇宮一個月後,崔淨空再度失去了蹤影,那也是眾人最後一回於京城裡瞧見他。
漸漸傳出流言----崔淨空或遭天子厭棄,一朝貶謫在外。
崔淨空於大理寺與刑部間碾轉,他的青雲路全然踩著許多壘起的屍骨,因而仇家自然不少,此番打聽到他落難,各家都紛紛活絡起來。
正是暗潮湧動的時候,許雍也暗暗打探著消息,他立在窗前,腳邊半跪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這人正是嚴燁。
「回主子,是卑職無能,崔淨空那時找來的太快,於馮玉貞的身邊安插了許多人手,東西南北都盯得死死的,卑職去晚了,因而才未得順利帶走她。前幾日遠遠觀察過,那戶最近附近的新人家的確就是崔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