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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可他也是有規矩的,不讓馮喜安拜他為師,也不肯教馮喜安寫字。
隔兩日去一回,不過三個月,馮喜安便將啟蒙的三本書全學透了,她如同沙漠中的樹根汲水一般,渴求更多的學識。
馮玉貞心裡壓著一塊石頭,她這才發覺,喜安並非是單純玩玩而已。每每回來,喜安便將今日所學向她複述一遍,馮玉貞也跟著一塊識字,發覺她講的比劉先生還要透徹明晰。
她心事重重回到家,卻見門口蹲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正是那位周姨家裡的小女兒玲瓏。
玲瓏百無聊賴依在門前,手裡提著兩尾魚,馮玉貞走快兩步,伸手將人拉起來道:「怎麼今日這麼早便來了?」
女孩先彎了彎腰,這才道:「師傅,我娘說巷尾來了新人,叫我順道來送條魚,我怕耽誤了時候,才來早了些。」
馮玉貞有些吃驚,拉開門栓,將人領進門:「巷尾來了人?」
巷尾那間宅子原是一戶無兒無女的老夫妻留下的,雙雙離世後便順延給了侄子。
前些年月,侄子一家都搬去了縣裡,馮玉貞當時於兩處徘徊,礙於巷尾這間年久失修,屋頂漏雨,修繕時很要廢一番氣力,因而才沒有買下。
玲瓏應了一聲,輕車熟路將兩條魚放進廚房,雖說這是拜師的束脩,馮玉貞通常還是會第二日將銀錢投到周姨的竹籃里。
玲瓏坐回正屋裡,馮玉貞將火盆搬到二人中間,玲瓏暖了暖手,這才道:「前兩日有人忽然見那間宅子裡有人出來,我今日提著魚上門,開門的是個年輕的男子,不知還有沒有別人。」
她思及那一幕,臉上不由得升起一點恍惚:「我從沒見過那麼俊的男人呢……不過比我家霖哥是差遠了,他臉上也沒有笑,魚也不接,啪一下就把門關上了。」
張霖同玲瓏是對門長大的,雙方知根知底,交換過生辰八字,吉日定在來年春日。
她沒察覺馮玉貞的異樣,女子盯著手中半成的鴛鴦,一時間思緒萬千,只得將針暫時別在繡面上。
算起來,最後一次同崔淨空見面,已經是三個月之前的事了。
她並沒有搬走----崔淨空神通廣大,倘若執意要找,過了五六年尚且能找到,遑論現下,估計逃不出幾里地就要被逮住。
只一味的逃是不成的,好在之後這人再沒有傳出過動靜,好似真是放過她了。馮玉貞又想,或許只是一個巧合罷了。
然而,儘管她從不刻意打聽,這位神秘的住客又陸陸續續經由別人的嘴傳到馮玉貞耳朵里。
多是「從不在白日見到人」,「性情古怪」,「長相俊俏」之類的評價。
直到半個月之後的傍晚,她聽見屋外雨聲,一時沒有睡意,便在門口立了片刻。
轉眸間,卻忽而瞧見一個修長的人影撐傘站在不遠處。哪怕看不見具體面容,馮玉貞卻冥冥中知道,他那雙幽深的、好似要吞吃了她的眼睛,必然在牢牢鎖著她。
來人見她發現了自己,身形一頓,隨即轉身便走,腳底勾起的雨水濺在他的袍角,男人的身影在雨幕里影影綽綽。
這人推開了巷尾那間宅子的門,很快消失在門後。馮玉貞回過神,腿腳都隱隱有些發軟,她根本不必去近看,那個遠遠瞧著她的人,分明就是崔淨空。
她心緒不寧,將門拴好,快步走回屋裡去,見著熟睡的女兒,才慢慢穩下神。
馮玉貞頗有些荒誕之感,為何崔淨空就是纏住她不放了呢?他這樣默默在她門外站了多久?此番租下巷尾的房子,究竟意欲何為?
事情很快得到了解釋。第二日清晨,馮玉貞推開房門,不期然被東西攔住去路。
三個大小一致的木箱,壘起來將近到她胸口。最上面那個木箱半開著,馮玉貞往裡一瞟,一片燦黃的金元寶險些晃了她的眼睛。
哪怕用腳趾頭去想想,就知道是誰幹的事。
崔淨空或許是想著反正已然被她發覺行蹤,連夜派人進了她的院子,現下這是要以這三箱金子來試探她。
哪怕並非是面對面強來,馮玉貞也不肯接受。只一時覺得好笑,崔淨空難道是可憐她貧窮潦倒,因而來接濟她嗎?
然而這三箱沉甸甸的元寶塞的未免太滿,她一箱都搬不動。
不僅如此,手下不慎一滑,身子順勢後仰,她腳下一個趔趄,甚是狼狽地摔在了地上。崔淨空大抵想不到,好處半分沒討到,反倒叫她冒出火氣來。
馮玉貞拍了拍手上的灰,徑直去尋了對面鄰居家的男人,煩請他直接將三個箱子搬到門口。
三箱元寶原封不動,馮玉貞立在門口,不管此時那人有沒有在暗中瞧向此處:「這些箱子許是搬錯了,總歸不是我的物件,我也並不想要,煩請原路拿回去。」
她說罷就扭身甩上了門,那三箱金元寶同它們本來的主人一般被棄如敝履。
馮玉貞並沒有如他所料般的找上門。崔淨空回來之後,走的第一步路便錯了。
巷尾的宅子裡,崔淨空雙腿交疊,他坐在一側交椅之上,神情淡淡。田泰卻抖著身子跪在他腳邊,立侍在崔淨空一旁的李疇有些不忍,又不由得暗罵他蠢。
崔淨空適才開口,語氣平靜:「田泰,我叫你去辦事……你就把三箱壘著,堆在她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