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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崔淨空卻置之不理,他收住笑聲,眼睛淡淡瞥過鮮血淋漓的刀口,渾不在意傷勢。長腿往裡一跨,將欲圖竄逃的小姑娘一把拎起來。

    馮喜安人小力微,被輕而易舉抱起,她在他懷裡胡亂扭動,抗拒之意溢於言表,大聲喊道:「放我下來,把我阿娘還給我!」

    崔淨空將她的惡意全數掃入眼中,兀自暗笑:方才真是被寡嫂氣傻了,一眼未洞察出來,現在細細一看,這雙薄情寡義的丹鳳眼,正巧隨了他,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寡嫂為他生了個孩子,跟旁的男人半點關係也無。

    好歹也是血脈相連的女兒,他雖還覺不出什麼父女之間奇妙的聯繫,卻肯將對她娘親的耐心分出一點到她身上。

    崔淨空心情頗佳地將對方小臉上的血跡抹去,馮喜安卻不認帳,抓住他送上門的傷手,一口狠狠咬下去,一圈小牙狠厲咬在手背的傷處。

    崔淨空任由她咬,唇角的弧度忽而擴大,瞳孔頗為興奮地緊縮起來,好似夜間覓食的蛇,泛著幽深的暗光。

    他伸手揪住女兒的後領,往後一扯,動作算不上輕柔,喜安只得鬆開嘴,這下可好,嘴上、臉上全沾著她爹亂七八糟的血跡,連烏黑的眼珠也好似透著一絲紅意。

    崔淨空低下頭,並不欲圖給她再擦了,氣定神閒道:「你是我的種,該叫我爹。」

    喜安瞪著他:「我只有阿娘。」

    馮喜安僅僅五歲,動手刺人時卻半點慌亂與驚懼也無,血噴到身上,司空見慣,她天生知道人體要害處,動手時只剩可怖、缺乏人性的冷靜。

    概因流著崔淨空一半血的緣故,她骨子裡每每叫馮玉貞擔憂的瘋勁兒恰與生父同根同源,馮玉貞這兩三年來,已經很是努力地領她走上正途了。

    然而馮喜安同她爹見面的功夫,一下就暴露了本性。

    就像崔淨空五歲那年同崔三郎前往靈撫寺,半夜滾落山崖,父親緊緊抱著他,自己摔破腦袋,血腥味引來了山間野獸啃噬。

    他嗓中乾渴,父親的屍首漸涼,又凍得他整晚睡不著,那時靈智未開,渾渾噩噩,竟然含了一口父親頭頂流下的血。

    飲下之後,原本在他眼中死板的萬物紛紛活了過來,崔淨空從一團蒙昧中掙脫,香客救起他的第二日,便得以開口說話。

    法玄之言並非全無道理----確是父親獻祭了自己,才換來他的神智初開。繼承了血脈的馮喜安也並無不同,都是喝生父的血的怪物。

    馮玉貞這種良善本分的女人,命宮中偏偏帶著一大一小兩個煞星,上一世無辜慘死,此生也不得安寧。

    父女兩人俱一手一臉的血,狼狽不堪,崔淨空將掙扎的孩子放下,命田泰尋個舒坦住處,給好生伺候著。

    把和主子天生不對付的小主子安置好,田泰才尋來醫師,急急為崔淨空包紮傷處。

    那郎中額上冒汗,這位大人手背的傷處堪堪止住血,卻在控制不住地抖動。傷處不容樂觀,雖沒有洞穿,卻不知割斷了哪根筋,日後怕是拿不起重物,寫多了字都費勁。

    醫治傷處整整用了兩個多時辰,崔淨空等的有些煩躁。

    他將郎中的醫囑拋在腦後,只田泰給惦記著,這時候他沒空去想可能會廢的右手。

    崔淨空近乎甜蜜地想:馮玉貞嘴上同那個嚴燁情比石堅,她這樣心軟的女人,卻肯一人辛辛苦苦生下兩人的骨肉,心裡自然也不會把他拋了個乾淨。

    自從奉旨出巡,他夜間便極少踏實入睡,離開京城西郊的府邸,其它地界兒令他睡意全無。

    然而今日,或許是失血過多,他在郎中敷藥時腦袋一沉,昏睡過去,甚至做起了同馮玉貞一共回京的美夢。

    馮玉貞整晚沒睡好。憂心如焚,她和女兒相依為命這麼些年,分離半日的功夫都少見,一下整一日一夜瞧不見喜安,可不是要了半條命嗎?

    碾轉反覆,又安撫自己,好歹朝夕相伴過,她多少明白,倘若崔淨空在她身上尚有利可圖,必不會斬斷後路,真和她成了仇人。

    果不其然,她強迫自己閉眼歇了些時辰,再睜開時,屋室內便不再如昨晚一般,昏黑不可視物。

    可還是只有她一人。女人的髮髻散亂在肩頭,沒心思去打理,她起身拍了拍緊封的門,昨晚奴僕送來過飯菜,門外有人候著,她假裝平靜道:「我餓了。」

    很快傳來應答聲:「夫人稍等,奴才這就去。」

    半晌,門終於從外推開了。來者卻不是昨日送飯的田泰,而是一晚不見的崔淨空,手上正牽著馮玉貞心心念念的女兒!

    馮喜安掙開他的手,兩條短腿往前奔去:「阿娘!」

    「安安!」

    虛驚一場,母女倆緊緊抱在一塊,馮玉貞捧住她的小臉,細緻探看,又緊張地上下摸了摸她的胳膊和腿,才稍稍放下滿腹的慈母心腸,道:「可嚇著了?」

    喜安搖搖頭:「我沒事,阿娘怎麼樣了?」

    她在馮玉貞面前慣是乖巧懂事的,和昨夜劍拔弩張的乖戾架勢全然是兩個極端。

    崔淨空瞧著這番母慈女孝的場景,等了等,這才端著膳食走過來,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唇角勾著淺笑:「安安同樣是我的骨肉,我又怎麼捨得虧待她?」

    馮玉貞心頭一緊,萬沒想到崔淨空如此機敏,短短一晚便知悉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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