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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馮玉貞眼疾手快捂住喜安的耳朵,脾性柔和似水一般的女子驀地抬起眼,硬生生頂了回去:「喜安不是怪物,還請嬤嬤慎言。」

    她全身緊繃著,不容任何中傷插在女兒身上,不知曉她懷裡的喜安仰頭,愣愣盯著母親同往日截然不同,甚至頗為冷硬的神情。

    馮玉貞的脊背挺得很直,全然相信自己的女兒,猶如張開翅膀護崽的母鷹,沉聲道:「喜安說不是她先動的手,是少爺擰疼了她的臉。」

    許家主母稍動了動,她拍了拍懷裡的小兒子,這才搭腔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小少爺的紅眼睛呼溜呼溜轉了兩下,憋著哭腔:「我,我就是想和她玩,她不理我,我就掐了掐……」

    「那臉上的口子呢?不是說被她劃的嗎?」

    被一個女孩壓在身下打,小少爺一時又氣又急,況且馮喜安當時像個炮彈似的飛過來,面無表情揍他,伸手要挖他的眼睛----想想還是犯怵。

    於是自然把什麼罪名都推在了她身上,如今被仔細一問,自己也迷糊了:「娘親,我記不得了……」

    江邊多碎石,興許是推在地上時,恰好劃出來的痕跡。

    馮玉貞的袖口忽地一緊,她下意識低頭,卻見女兒此刻好似不大一樣。往日烏沉沉的眼眸中好似亮起點點微光,牽動原本木訥的神情也活泛了起來,像是總算有了靈魂一般。

    她心中微微一動,喜安將手心攥著的那塊尖銳的石頭鬆開,悄悄放進自己的口袋裡,整個依偎在阿娘懷裡。

    無非是小孩之間打打鬧鬧失了分寸。這點事有什麼好搬上檯面說的?

    許家少爺嬌生慣養,瓊枝玉葉一般,或許是丫鬟抱著喜安,下樓走了兩圈,在江邊恰好碰上。

    喜安生的圓潤喜人,小少爺往日說一不二,見喜安並不搭理他,小孩子心性,生出惱火,伸手擰臉拽胳膊,下手沒輕沒重,還把女孩推搡到了地上。

    喜安並不哭鬧,只是自個兒爬起來,趁著他一旁的乳母反應不及,徑直把他也一下撞倒在地,撲上去要以牙還牙給他幾下。

    然而就是因為這樁小事,馮玉貞終於忍受不了,當時周圍並非沒有奴僕,卻無一人去攙扶起她的喜安,哪怕是相熟的丫鬟也被喝止住動作,只得匆匆來尋她。

    這回契機送到了她手上,馮玉貞把女兒牢牢抱在懷裡,心裡生出沉甸甸的安穩來,徑直起身道:「承蒙夫人這三年間對我們母女二人的恩情,民婦打擾的時日已久,應當自行離去。」

    這一番話才說到正題上,許家主母不像許宛秋似的百般挽留,她聽從丈夫的指示,知曉馮玉貞大抵失去用處了,遂果斷點頭答應。

    不過許宛秋已嫁作新婦,不在此地,念在許宛秋與她相識一場的份上,特意派許家的一名侍衛前去送她一程。

    這個侍衛便是嚴燁。

    嚴燁彼時只有十二三歲,臭著一張臉,腰間別著足足有他半身長的劍。馮玉貞乍一瞧是這樣一個侍衛,只覺得哭笑不得,在她眼裡,這委實還是個小孩。

    她一笑,嚴燁臉更臭,覺察出是笑他年歲輕,話也不跟她說,馮玉貞權當哄小孩,一個是哄,兩個也差不到哪兒去,兩手各自拉扯著兩個小孩,一路向南。

    嚴燁雖然年歲小,身手卻十分了得,總是來無影去無蹤,時常告知她有些事宜急需處理,離開一兩日,卻叫馮玉貞不必等他,自行趕路即可,他不久後會跟上。

    最後,馮玉貞停駐在了江南的一處小鎮上。鎮上人不多,同京城隔著萬八千里遠,民風淳樸。橋下路邊,處處是水,氣候宜人。

    馮玉貞看好了一間窄院,不算大,但住安安和她兩個人住綽綽有餘,她拿著這些年的積蓄買下,住進去的當晚,她摟著女兒,雖然周圍陳設簡單,心口卻是熱的。

    冥冥中知曉,這裡是她們娘倆以後真正的家了。

    嚴燁雖然明面上不冷不熱,可還在長身體,一路上沒少吃馮玉貞做的飯,吃人嘴短,再加上兩人相處融洽,便想著送佛送到西。

    馮玉貞和馮喜安娘倆二人,無異於行走在鬧市中抱著金條的小孩,他們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常有貪財好色之徒盯上。

    一是為了降低風險,二也是馮玉貞也想掩人耳目,嚴燁扮成一個瘦小精明、時常需要外出的賣貨郎,兩人在眾人面前偽裝成一對聚少離多的夫妻。

    自從她定居後,嚴燁便算完成了任務,回了許家,這兩年間偶然經過此地,便會時不時來看她兩眼,馮玉貞將人當成弟弟來招待。

    眨眼間就過去一年了,馮玉貞暗自感嘆,喜安吃飯很乾淨,她鼓勵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還是蹲下身,和女兒對視,問道:「安安,是你拿了娘之前的花剪嗎?」

    馮喜安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她點點頭道:「阿娘,我喜歡。」

    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幾乎與生俱來,立刻補上了一句:「安安是不是不該拿?」

    馮玉貞望著她女兒稚嫩的臉,儘量柔聲道:「安安沒有做錯,只是這種尖尖的工具,很容易傷到別人,也會刺痛自己,安安想用它來做什麼呢?如果以後真的想用,就來娘這裡借,好不好?」

    就跟三歲的喜安說出沾血的手「好漂亮」那次一樣,她驀地生出一種走鋼絲的錯覺,馮玉貞知曉馮喜安聰慧,可是她的聰慧肖像其父,一經點燃,不加控制便極易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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