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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男人神情晦澀不明,不知被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挑動了哪根神經,似笑非笑半刻,忽而又變了臉,好似怒火中燒,眼眸里便帶著刀兵的冷光。

    崔淨空站起身,並未再說什麼,輕飄飄叫人把老大夫放了。

    田泰低著頭,也不敢說話,主子昨夜最後昏了過去,再醒來又隻字不提夫人,惹得他左右為難,可到底人已經綁過來了,難為主子還是來走了一趟。

    只是崔淨空坐上返程的馬車,神色便陰沉下來,愛恨情仇這幾個字無休止地在腦中迴響。

    真以為他當非她不可嗎?崔淨空被擾得一刻也不得安寧,他要找個替代,試圖想起其他女子,卻忽而發覺這些都如同浮光掠影,無論高矮胖瘦、美醜與否,對他而言半分差別也無。

    秀外慧中的貴女,亦或是風情萬種的頭牌,他無一例外全是旁觀者,望著這些世人稱之為「美」的肉身自眼前無波無瀾划過,激不起半點漣漪。

    更不要說叫旁人近身,他自抵京後這三四年間慾念淺淡至極,昨夜,他睜開眼,卻看到那張完全陌生的、同幻夢中沒有半分相似的臉,美夢破碎的失落和劇烈的厭惡逼得他幾欲作嘔。

    分明都是手,都是女子的手,為什麼會有不同?

    待他命田泰駕車回西郊,碰巧李疇正招呼奴僕將正房那張床搬出來,大開窗牗痛風,這是崔淨空早上親自下的命令:「把她碰過的物件全扔了。人還活著?沒死就直接拖到私獄。」

    總之,里里外外都要趁著主子不在的這段時候趕緊重新清掃一遍,這回李疇真是在門口死瞪著兩個眼珠子,生怕又出了什麼紕漏。

    崔淨空見狀,本想折返回京城府邸,卻不料還未放下車簾,便驚聞門口的響動,像是有人不慎摔了什麼物件,他下意識往地上去看,只這麼隨意的一眼,目光卻跟粘在上面似的,動不了了。

    他盯著地上傾倒出來的那隻紫檀盒子,還有幾件十分熟稔的女子衣裳花色。

    這些都應該被他燒掉了才對。

    那個從偏房翻出一隻陳舊箱子,想抱來詢問李管家的奴僕十分驚懼,他趕忙爬起,李疇也愣了半晌,猛一拍腦門:這是自己當年慌張間隨手塞了幾件夫人老爺物件的箱子!

    只這麼一個空隙,李疇還沒想好措辭,卻見方才還坐在車裡的崔淨空已然快步走來。

    那個出錯的奴僕口齒磕絆著謝罪,知曉大清早一個丫鬟被拉去私獄,下場必然生不如死,一時間更為恐懼:「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手腳不麻利……」

    崔淨空對此恍若未聞,他走過去,很克制的沒有當即彎腰去撿,只站在兩步開外的位置停下,低頭瞧了片刻,面上看不出名堂:「將箱子抬到我房裡,裡面不用動,李疇,明白嗎?」

    總算捨得從這堆舊衣里拔出眼睛,崔淨空的眼鋒銳利地掃過來,像是暗中洞悉一切似的,李疇連連點頭,多的話一句不說。

    那隻箱子很快被拖去正房裡,可和方才的急切又不同,崔淨空白日一眼也不往它身上瞥,任由它擱在角落。這又讓人十分捉摸不透,弄不清他到底是不在意還是過了興頭。

    直到夜幕降臨,他照例上床入眠,略一反身,身側是空落落的對枕。他偏頭靠上去,上面一絲氣味也無。

    那隻箱子分明擺在黑暗裡,他卻不由自主地朝那裡望去,這下徹底睡不著,只得點起燭光,俯身打開了那隻箱子。

    放置於最上的是他的舊衣,沒什麼好留戀的,崔淨空將它們扔在一旁,丟出去三四件,向下翻找的手忽地頓了一下,指尖搭在了一件翠紋裙上。

    崔淨空的記性太好,他甫一抽出,便在燭光下認出,這是他們二人一同回村里,去老宅時馮玉貞穿的衣裳。

    衣物上殘留的那陣苦桔味已經很淺淡,可同昨夜靡靡的香氣比,這點淺淡的味道卻不費吹灰之力,從記憶里伸出手,再度牢牢攥住了他。

    她的四五件衣裳,再往下翻,便翻到了留在箱底的長命鎖和錦囊。

    長命百歲,平安順遂。

    失而復得的長命鎖躺在他掌心間,男人眸光定定,不知想了些什麼,抬手緩緩將它套在了自己空蕩蕩的右腕上。

    錦囊已然有些陳舊,他將裡面的平安符抽出,忽而想起當時那個老禿驢以為他隔得遠聽不見,因而對馮玉貞危言聳聽的話:「惹禍上身,適得其反。」

    可現在他想,馮玉貞的確是有些傻的。

    他這種人----倘若寡嫂當初冷情冷性一些,不送這把長命鎖,或是不為他尋法子執意求平安符,興許兩人之間果真會如她所願,就此分離。

    倘若真是你情我願的一樁買賣,過去也就過去了。可她偏偏心腸軟的出奇,心疼他刻意展露、偽裝的傷處,還露出溫暖的軟膝叫他安枕。

    馮玉貞大抵也沒參透這句話里的玄妙,更沒料到好人沒好報,不成想自己就此招上了一個難纏的怪物,如此一來,可不是惹禍上身,適得其反嗎?

    第二日,已是日上三竿,李疇久久未等來門從里打開,他耐不住,只得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裡面才傳來一聲回應。

    推開門,便見崔淨空方才從床上支起身,好似是一口氣睡到了現在,這是極為難得的事。

    李疇端著一盆溫水,他抬眼,陡然瞧見女子翠色的裙擺從床沿垂下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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