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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你叫馮喜安。多喜樂,長安寧,歲無憂,久安康。
在這一瞬間,同崔淨空的所有恩怨情仇、愛恨與否,她都不想再去斤斤計較了。
你我二人之間的離愁孽債,一筆勾銷。
然而她大抵太過喜悅,忘了十月初三這個特殊的日子,也是崔淨空的生辰。
同一片廣袤的夜空下,崔淨空披星戴月回到了他的住所。
這是周谷槐----周尚書贈予他京城西面一間四進宅院,亭台水榭,錯落有致,實非黔山鎮裡那間已化為灰燼的府宅可比的。
崔淨空玉面之上並無什麼神情,自回京後,越發像一塊通體寒氣四溢的冰,將屬於人的七情六慾一併剔除了。
三個月下來,宅邸里新添的奴僕也略知這位主子的古怪脾性,因而推開房門,其中空無一人,黑洞洞的宛若要吞噬一切。
崔淨空並不點燈,他自如容身於一片漆黑中,終於躺在床上,卻如前幾日般無半點困意。
然而今日,心口驟然一縮,他記得今夜並非弦月,況且念珠已然取下,不該作疼了才是。
崔淨空不適地擰起眉,起身去問守夜的奴僕:「今夕為何日?」
「回主子的話,十月初三。」
十月初三。
崔淨空披著外衫,獨自坐在床沿,忽而覺得右手腕隱隱發癢,好像少了什麼物件。垂下頭,其上空空如也。
他已經把它扔掉了。
連同寡嫂為他所求的平安符,那間二人夫妻相稱的宅邸,她燭光下的笑靨和那聲拖慢的、溫情的祝福,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所有這些全被他親手拋開,一併葬身於那場熊熊烈火之中了。
同馮玉貞自身一般,再難尋到。
第72章 不寐之症
慶延四年,崔淨空解褐翰林學士,充中書舍人,才辯過人,上與語大悅,既加冠,遷大理寺丞,洞察秋毫,斷決敏速,慶延七年冬,累功超擢為刑部侍郎。
崔淨空升遷的消息再度傳遍了京城,其人甚囂塵上,引來又一波上門提親者,幾乎踏破了京西的崔宅。
這位寒門貴子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自一介白身,勢如破竹,短短四年間便官至三品,手腕與脾性萬里挑一,不可小覷。如此才算正式入了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氏族的眼。
去歲起,周家、李家同時對他有意,欲將家中小女下嫁於他。
周李兩家雖不及四世三公,也是實打實鐘鳴鼎食的豪族,一時間兩女爭一男的戲碼為眾人津津樂道。
然而不過二十又二,新出爐的崔侍郎卻遠沒有如旁人艷羨,更無他們意料中把酒當歌、慶賀升遷的快活。
深夜風雪交加,一輛馬車自城西崔宅而出,於紛飛的白雪中划過,匆匆出城,守衛見怪不怪放行,車子停在郊外一間府宅前。
白牆青瓦,石獅鎮守。檐下懸著兩隻紅彤彤的燈籠。
從這輛馬車中,一人緩緩探身下來,來人披著一件玄色暗紋鶴氅,沉在寂寂的夜色中,看不清面容。
風雪呼嘯而過,粗暴拉拽起袍角,他巍然不動,只在風雪中站定,兩隻紅燈籠在眼眸深處飄搖著。
斗大的雪花急急落在男人墨發之上,他撥開一旁田泰打起的傘,踩著一地新雪,吱扭吱扭,向光里走去。
暖光照亮了一張玉面,來人正是京城裡炙手可熱的崔侍郎。
時隔多年,崔淨空清雅端正更甚,身形頎長挺括,他愈走愈快,鶴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走動間露出繃緊的緊窄勁腰。
「主子,您回來了。」
李疇守在門下,趕忙上前接他。相似的府邸、相同的人,幾乎令微醺的他恍惚了一瞬,錯以為回到了幾年前。
是了,只要走進去,推開房門,床上坐著一個人等他,那時一個柔和似水一般的女人,解開他的束髮,溫聲問今日是否勞累,趁早歇息。
可順著往裡望去,只有黑壓壓一片,了無生氣,他忽而回過神,為落進這拙劣的陷阱而生出一些惱羞成怒來,烏黑的眼珠比雪還要冷上三分,幽深似黑石,透不出一點光。
薄唇只有一點淡淡的顏色,崔淨空的嗓音已經擺脫了年少時的清脆,拖著點醉意的沙啞,面無波瀾道:「李疇,少干多餘的事。」
不知是否由於常年浸身牢獄,沾染一身肅殺落拓之氣,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出言時,越發高峻逼人,真如一尊玉面活煞神一般。
「是,奴才知錯,明日就去領罰。」
李疇頗為熟練地低頭認罪,只聽一聲冷哼,對方已經跨步越過他,徑直走入府邸中。
他回頭望去,只瞧見男人寬肩、墨發上蓋著淺淺一層白雪,好似一人走到白頭。崔淨空這兩年又往上竄高一截,卻沒有貼多少肉,依然瘦削似竹。
「李哥,你是這個!」田泰湊到李疇身邊,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他並無貼身跟著,這些年來,主子就寢時聽不得一點動靜,他還要等一等,琢磨著時候,差不多睡熟了,再躡手躡腳去房外守著。
田泰拿肩膀搡了一下李疇,嘴裡突突往外倒苦水:「李哥,你是沒看到,今兒差點嚇死我,明明是升遷宴,從芳韻軒出來臉就跟結冰似的,我真是大氣不敢喘,回京西躺了沒一柱香的功夫,又起身,我就知道准得來這兒。」
他說著說著,望頭頂紅燈籠上一瞟,感嘆到:「真喜慶,怨不得主子看見都舒暢多了。誒,李哥,你今兒又沒跟著去,怎麼隔這麼老遠,都知道他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