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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他伸手打開,銀釵安安生生呆在裡面,並無被人佩戴過的痕跡。他目光逡巡一周,依次打開抽屜,他翻找了個遍,也沒看到那個陳舊的、用於安放崔澤送她簪子的木盒。
衣櫃裡他為寡嫂添置的,華貴雅麗的新衣,馮玉貞一件未拿。只抽走了存放於櫃底,自村里攜來的粗布衣裳。
他獨自站在屋內,落日餘暉之下,青年的影子被拽得細長而寂寥。
崔淨空垂眼望著床榻之上的並蒂蓮枕頭、鴛鴦戲水紅被,這些曾經昭示著二人喜結良緣的大紅喜色,如今卻反過來扎他的眼睛。
他嘴唇蠕動,發出一點音兒來,李疇低頭,一五一十回道:「夫人消失後的第三日,周姑娘來到府上,說是得了夫人的委託,叫我們也趕早離去,為表歉意,為每人都作了賠償。」
解下腰間的那個錢袋,李疇放在手上,雙手遞過去:
「每個袋中都是半吊銅錢與奴才幾個的賣身契。奴才萬不敢收,那周芙只管推過來,問她夫人去了哪兒,她只說自己也不知道,夫人沒同她說。
兩個侍衛全力搜捕十來天,無濟於事,一點影兒也摸不著。他們原話說沒有顏面見您,自願回世子那裡受罰。
兩個丫鬟害怕得緊,奴才沒能攔住,她們那兩份也放在原處,只拿走身契,銀錢一分未動,只想求老爺看在她們曾誠心侍奉的份上,饒二人一命。」
他並沒有等來崔淨空的責問與遷怒。相反,青年只是盯著他手裡的那個錢袋,緩緩問道:「我的呢?」
她給你們都留了東西,那我呢?
李疇初聽沒有反應過來,他又問了一遍,帶著一點類似孩童的執拗:「你們都有,那我的呢?」
李疇忽而反應過來他所言之意,霎時間喉舌乾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並非是不想,而是沒有。即使再巧舌如簧的人,也無法令不存之物現身。
在沉默里,崔淨空聽清了他的回答。
哪怕是托人捎來的隻言片語,亦或是這樣的一袋銀錢的歉意,竟然一樣都沒有,難道你一句道別都吝嗇予我嗎?
寡嫂這樣軟和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會狠厲地舉刀傷人。崔淨空蹙起眉,胸口好似被刺穿,宛若迸裂一般,敞開一個空洞洞的口子。
他疑惑地摸了摸胸前,沒有摸到那個想像中血淋淋的傷口,而是碰到了那串佛珠。
那日他請求幼帝,待人散後重回殿上,俯身一顆一顆撿起散落的佛珠,自己都不明白此行的意義,卻牢牢捂在掌心中,回到客棧,尋一根細繩逐次串起。
他不解地想,分明這串念珠已經不在手腕上,無法束縛他,為什麼他還會感到疼?
可是太疼了,崔淨空嘴唇發白,他想,從前弦月時的咒痛只趕上此時的十分一二。單單肉身的疼痛根本無法同此刻相比。
寡嫂親手劃開的痛楚緩緩啃噬著他的心,崔淨空真想把那個抽動、酸澀的玩意從胸腔里挖出來,好讓此刻稍微好受一些。
第69章 燒了
田泰領著一人,穿過空蕩的庭院,曬乾的落葉在腳下被碾成枯碎的乾粉,下一刻便被卷進和煦的風裡,飄飄揚揚散開。
李疇垂頭低眉站在門外,步伐匆匆的田泰停下腳步,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同樣憋悶的眼神。
田泰半分不願在這時候去觸主子的霉頭,然而府上來了人,其他都按照主子的意思推脫了,唯獨這位不依不饒,非要來見。
他上前敲了兩下,小聲道:「主子,一位自稱鍾府侍衛之人求見。」
出乎意料,裡面很快傳來青年的聲音,模模糊糊的:「進來。」
李疇「誒誒」應答,忙閃開身,等身後的人按著頭頂的斗笠,一步跨入門內,才忙不迭合上。
青年負手站於書桌前,脊背板直,他沒有回頭去看來人,只是輕聲道:「阿繕,一個月了,仍是一無所獲嗎?」
來人今日卻恍若未聞,只將斗笠摘下,他方才於門外被攔了許久,晌午日頭大,一時口乾舌燥,拎起桌上的茶壺,卻發覺裡面空空如也,揭蓋一瞧,壺底乾涸地被蒸出了一圈白印子。
驀地,一陣涼滲滲的寒意陡然襲來,阿繕機警地屈身躲開。一隻冷箭倏地自頭頂飛快射過,破空之聲作響,一頭撞到牆上,噼啪裂成兩截,掉在地上。
阿繕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並非什麼冷箭,而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狼毫筆。
倘若他方才躲閃不及,只怕這隻筆現下會直直插在他腦門上,血流如注。
崔淨空這般過河拆橋的行徑,等同直接撕破了臉皮。
青年收回手臂,阿繕抬頭,對上這張面無波瀾的臉,忽道:「幫你?崔狀元怎麼不細說說,你是如何騙我的?」
他忍不住捏緊了拳,聲音冷下來:「近一年來,你給我的藥包逐漸減少份量,刻意少添了兩味藥材。我日日為小姐煎藥,卻收效甚微。是藥三分毒,崔淨空,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崔淨空眉毛都沒動一下,他垂下眼,不經意間漫出一點疏狂來:「所以,你是來要我命的?」
阿繕卻兀自住了口,他瞧了這人兩眼,見他面色實在算不上好,哂笑道:「怎麼會是我?要你的命的人----該是你那個寡嫂才對。」
崔淨空一直平和的臉聞言森冷了一瞬,他點點頭道:「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