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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周芙心口一緊,她實則今日早意識到了不對頭,此刻頗為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反應,卻見馮玉貞示意她靠近。
她貼身過去,馮玉貞面對門口,面上泛著淺笑,好似在同身前的周芙說些女兒家的悄悄話,無非是涉及「如意郎君」之類的話題,無需在意。
然而,等周芙同在崔府門口揮手告別,她同馮玉貞深深對視一眼,背轉身後一剎那,唇邊的笑意迅速凍結,她這才發覺自己後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濕。
她握了握拳頭,全力跑回他們在鎮上的臨時住所。周芙氣喘吁吁站在老大夫身前,她急切開口道:「師父,弟子想請你配一副藥,十萬火急,救人要緊!」
老大夫被她焦急的神情駭了一下,年紀大經不起驚嚇,等她坐下,才細細問出來事情原委。
他略一回憶,便記起這戶奇怪的夫妻。他那時便有些狐疑,聽說治腿有望那一刻,妻子喜極落淚,丈夫卻神情寡淡,甚至沾染著陰鬱。
現在一想,原來那會兒便隱隱暴露出禍端來。本來他不願去做這種害人之事,可聽周芙說完來龍去脈,又猶豫片刻。
醫者仁心,懸壺濟世,不然他也不會分文不收,終究做不到對一個走投無路、只得向他求救的女子坐視不管,老大夫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這包藥經由周芙的袖子,送到馮玉貞手裡時,已是三月底了。
為了不引起注意,周芙都是隔著八九天才來一趟,大抵是覺得她一個女子無關緊要,李疇也沒怎麼再攔過她。
主要是馮玉貞瘦得太厲害,精神氣也很差,讓她有個能說上話的知心人很有必要。李疇實在有些膽戰心驚,生怕逼瘋了她,到時候主子回來,他們全要遭殃。
馮玉貞也有些困惑不解,她為了日後能遠遠逃出去,哪怕不想吃,這個月也是下了功夫往嘴裡塞飯,然而還是往下掉肉,腰肢勒出細細的一截,自己看都害怕被風一吹就折了。
三月底時二人見面,周芙一回生二回熟,臉上已經沒有剛開始那種無措了,兩人談笑間就把藥包遞了過去。
「我那日聽人講一個傳說,西洲沙漠中有片湖,湖水無味無毒,可旅客只要不慎喝下一口,便會倒地昏睡不醒,足有兩日之久,等到他們再睜開眼,身邊便會有奇遇發生。」
馮玉貞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拿著藥的手略微顫抖,將其一手塞到枕頭下,笑道:「還有這樣新奇的事?阿芙,你老對我說這些,害得我也想跟你出去看看了。」
待到合適時機,投到井中,奴僕昏睡不醒,趁機出逃。
馮玉貞不甚感激,欲將那幾顆金瓜子當作報酬,知道他們清貧,也是贈給周芙他們路上的盤纏。
儘管周芙推脫不要,最後無法,卻只肯拿走一個,說是兩人的紀念,自此一別,不知今生是否還會相見。
兩人緊緊抱了抱,彼此眼中都含著淚。送走周芙,馮玉貞壓下砰砰直跳的心,不僅是對事情敗露的害怕、對未來的恐懼,還有----她忽然意識到,還有興奮。
對於脫離崔淨空的掌控,對於飛出這個籠子,她幾乎迫不及待。
四月十一,殿試放榜。京城權貴一致將目光聚在皇榜之上。
出人意料的是,豐州黔山一位籍籍無名、尚未及冠的青年一舉拔得頭籌。
這消息已然在大街小巷盪開,與此同時,這位新科狀元郎不僅連中三元,容貌也面如冠玉的傳聞也正式傳入了世家們的耳朵里。
金鑾殿上,青年面聖,跪地謝恩。
他的儀態雅正秀清,言談舉止謙卑而不失風骨,哪怕再嚴苛守舊的古板士大夫都無法挑出半點差錯。
正當幼帝問道他是否娶妻之時,青年話語一頓,只微微失神之際,卻感到左腕一松,纏縛他八年之久的念珠忽然斷裂。
只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響,斷線的念珠如同雨點般連個落在地上,蹦跳四散開。
糟了。
崔淨空莫名臉色發白,胸口好似千鈞壓頂,沉墜墜地喘不上氣。他下意識要俯身急切地去撿,幾乎耗費了全身力氣才抑制住這股衝動。
他面上如常回幼帝的話,不為方才的小插曲而窘迫,端方雅正,幼帝十分滿意,寬容地原諒了他小小的御前失儀。
崔淨空俯首謝恩,起身站到一旁,右手卻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空空如也的左腕,心慌地出奇,他止不住在腦中一遍一遍地回放二人分開時的場景以安撫自己。
嫂嫂答應了要等我金榜題名後接她來京城。他想,做人要守信,她明明答應了,必定不會失言。
與此同時,遠隔千山萬水,一位裹著頭布、步伐蹣跚的老婦人也恰好從黔山鎮上出來。
干黃的臉上,一雙杏眼卻黑白分明、清澈燦亮,她定定望了望身後,之後扭過身,再無留戀,也再沒有回頭望過哪怕一眼。
第68章 吝嗇予我
京城誇官三日,狀元遊街。
聖旨在前,鳴鑼開道,御上欽點的新科狀元郎身著大紅羅袍,烏紗帽插宮花,騎著高頭駿馬。
這位狀元郎容貌玉質金相,將應是相貌最盛的探花穩穩壓過幾頭。
人生極樂,無非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位崔狀元卻面容清冷,猶如天上仙,不食人間煙火氣,神情甚至微微有些厭倦。
可熙攘人群見之驚嘆欣喜,從兩側酒樓之上,不時擲來鮮果、荷包,甚至還有適齡的小娘子想效仿榜下捉婿,將繡球拋到馬上,無一不被崔淨空偏頭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