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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馮玉貞生出一抹狐疑和警惕來,女子卻忽地將帷幕一角掀起,嘴裡吐出的卻分明是方才那個沙彌的聲音!
「女施主莫要轉頭,以免被他察覺。首座為他所忌憚,不便前來,小僧代他轉達給施主:崔淨空此人城府極深,乃是煞星轉世,師祖坐化時留下念珠以束縛,此世本無人可解,可他去歲卻忽然尋到對策,這個對策便是你。」
他說話又快又急,嗓子已有些沙啞,好似嘴裡含了些什麼:「這是他親口所言,身邊出現一女子可抑制念珠,他從來都隻身一人,今日肯帶你來,必定不會是旁人。首座揣測,或許是施主身上有何神異,與其接觸時可解他的痛楚。」
馮玉貞跟不上他的話,所有熟悉的字眼如同流水一般,只剩下這位男扮女裝的沙彌最後振聾發聵的告誡。
「此人智多近妖,城府極深,首座怕施主受他矇騙,望施主早日脫身。」
原是如此。
馮玉貞愣怔地想,怪不得崔淨空會千方百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瞞她,只為讓她留在他身邊。
真相坦然暴露在眼下,剎那間好似天地驟然失聲,馮玉貞站在原地,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許久後,她才如同大夢初醒,周遭的嫣然笑聲與嘈雜腳步復爾傳入耳膜。
她抬頭一瞧,自己不知站在原地多久,那位小沙彌怕被崔淨空發現異樣,已然離去了。
忘了向這位小師父道謝了,馮玉貞想。
梅枝上的紅布條簌簌飛過發頂,滿眼大紅的福條照得她雙眼發澀,大抵是心冷到了極致,她抬起手摸了摸眼瞼,發覺自己意外沒有落淚。
只是頗有些呆滯地眨了眨眼,方才遞給崔淨空那隻木符的手陡然痙攣了一下。
這也沒什麼,她明明已想好要同他日後橋歸橋、路歸路了,只是在方才一瞬間,她聽見青年的話,難免產生了細微的動搖。
然而,如同幼時滾落山崖撞斷左腿一樣,方才那一刻,她好似也聽到了身體裡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她望向對面的側殿,裡面的青年正背對著她,兩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馮玉貞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很輕,消失在人群中,沒有被他聽到。
好險,差點又被你騙了一次。
第66章 等我回來
那串念珠----馮玉貞略知一二,它由靈撫寺一位得道高僧圓寂後的舍利子融成,自崔淨空十五歲起,每個浮雲伴生的弦月夜,念珠都會做出懲戒,令他痛不欲生。
哪怕是話本中位高權重的崔相,即使他大權在握,掌控無數人的生死,使勁渾身解數,求神拜佛、捆來不世出的得道高僧,全無濟於事。
在上回的夢境中,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念珠無疑是崔淨空的心腹大患,這是他自十五歲起的夢魘,處處制肘,可若是突然出現一個人,竟然能減輕念珠引發的痛楚,他如何能不把她緊緊握在掌心呢?
如此一來,一切都有跡可循,怪異之處便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馮玉貞這時才遲鈍領悟,為何話本中本性暴戾,同「樂於助人」四個字隔著四萬八千里之遠的崔淨空,此世甫一與她相處,便散發出近乎蹊蹺的善意。
也該怪她蠢笨,馮玉貞一時覺得可笑,她渾身上下,從何而來的特殊之處,能讓崔淨空對她死心塌地的迷戀?
事情又繞了回來,初初他展露出曖昧情愫,她分明還很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一個山野村婦,平庸尋常,崔淨空大好前途,為何獨獨對她這個瘸腿的寡嫂上了心?
本來她心中還有一絲對小叔子的恐懼,然而後來卻無可避免淪落了。
崔淨空一個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上都能擾動風雲的人物,把握她一個孤苦女子的心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馮玉貞原以為是真心裡摻了假,豁然明朗,才發現捧著的真心整個都是假的,崔淨空冷情冷性,心腸鐵鑄一般,砰一聲摔在地上,也只能聽個悶響。
這樣也好,馮玉貞想,兩人不久後便分道揚鑣,此番戳穿真相,她也不必再自作多情、戀戀不捨。
拋開這些欺騙和利用的前提不談,崔淨空這整整一年來確也頻頻出手拉了她好幾次,她得到的好處是做不得假。
只當是一樁以物易物的交易,馮玉貞不能再多加要求什麼了。
只是……她想起那夜燈會,難過地想,原來那盞鯉魚燈,到頭來,也不是她的。
兩隻麻雀在檐上高高叫喚著,弘慧闔著眼,他好似不用這雙眼睛視物,平靜道:「你許久未來。」
「弘慧,你何必與我虛與委蛇?」崔淨空負手而立,他側身對著殿內打坐的弘慧,餘光黏連在門外那顆梅花樹下。
「憑我們的交情,你該高興才是,倘若不出差池,這便是你我最後一回相見了。」
青年言語中充斥著洋洋自得,弘慧靜默半晌,開口道:「你我的交情?是指當年你捂死了那隻斑鳩,卻栽贓陷害給我一事嗎?」
「七歲那年,我與你於後山撿柴時偶然救起一隻翅膀受傷的幼鳥。你向師祖尋藥包紮,細心看顧,師祖見狀,以為你尚存良知,並非那等不可救藥的惡徒。」
喉頭憑空漫上一股腥氣,方才派出去偷偷告知那位女子的沙彌因泄露「煞星」天機而遭受反噬,作為始作俑者的弘慧也自然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