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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她整整折了一千隻金銀紙錠,加上購置的其它紙紮門樓家禽、庭院紙馬,一個人從早燒到晚估計都夠嗆。
劉桂蘭等崔氏親族上午掃墓,所以她昨日請田泰去給劉桂蘭送過去一趟,特意塞給了銀錢,不過田泰頭搖的跟潑浪鼓有一拼,沒收就是了。
除此之外,車廂里的兩個人左右分座,涇渭分明,馮玉貞只瞧向窗外,不知道青年的目光正晦暗地在她臉上、身上流淌。
這兩天以來,兩人之間便鮮有言語往來。
馮玉貞靈活地踩在了他所能容忍的那條界限上。崔淨空有時都不免要自嘲,她實在將他把握得剛好,倘若她要鬧著分開睡,崔淨空定會藉機發揮,可她並不。
夜晚,馮玉貞背對著他,女人側身隆起柔和的線條,他偏碰不得,所謂同床異夢,不外如是。
崔姓祖宅位於村北一座低矮的山丘陽面,待車停好後,馮玉貞將那一筐元寶獨自拉拽下車,她不叫別人幫忙,崔淨空自然只冷眼瞧著。
走到西南角的一個土堆旁,她停下腳步,一方簡陋的石碑之上,可以辨認出「崔澤」兩二字,她已經記住了他的名字怎麼寫。
她輕聲打招呼:「澤哥兒,我來看你了。」
劉桂蘭眾人早上用過的火盆還給她留著,馮玉貞將一小撮枯枝爛葉聚起,借著盆底的灰燼生起火。
隨後將竹筐放倒,從里抓起一把元寶向盆中扔去。
火焰漸漸竄高,馮玉貞蹲下來,面頰被炙烤得繃緊,微微有些刺痛。
崔淨空隔著四五步的距離,見女人擎著一根長長的榆木枝條,另一隻手重複抓起,往裡扔的動作。當火盆滿了,她便用榆木枝往下壓一壓。
手下一個摸空,這才知道已經燒完了。雖然時間不算太長,還是蹲得腿腳麻木,扶著膝蓋撐起來,尚未痊癒的左腿又使不上力,險些摔倒在地。
好在她只晃了晃身子,很快穩住平衡。崔淨空下意識大步趨前攙她,卻見女人自己站定,一眼都沒向他這裡瞥。
一時間目光更冷,伸出的手臂直僵僵收回去。
等火被風徹底吹滅,馮玉貞垂眸看著那方灰色的墓碑,才細聲說道起來。
就跟丈夫在時同他嘮家常一樣,她說起二人共同搭建的那間木屋,說起她下定決心和娘家斷了關係,而且已經能靠著自己那一手出色的繡活出力掙錢了。
報完喜,馮玉貞繼而誠懇向他道歉,她很久很久沒來看過他,礙於崔淨空在場,在心裡又添上一條,還差點錯怪他,這些都是她犯的錯,請他別跟她置氣。
實際上,半年間,崔澤從沒對她動過火。唯一一次面色不佳,大抵是她嫁過去四個月,肚子仍沒任何動靜。
村里一些風言風語傳進耳中,她不由掉了幾滴眼淚,崔澤得知緣由,隔日便攜著弓箭風風火火下了山。
她也不知男人幹了什麼,或許一個手持弓箭的健壯獵戶,哪怕只是冷麵瞪著對方,便足夠令人忌憚。總之,之後再沒有聽見過類似的流言蜚語。
包括上輩子,馮玉貞也沒來看過他幾回,一年四季無不被囚在老宅中,偶然出一次門都算是天大的恩賜,又怎麼會體諒讓她常來祭拜亡夫?
這張四四方方的墓碑,無論見了多少回,要覺得心中沉沉,她跟崔澤,終究是陰陽兩隔,永不相見。
在這一刻,馮玉貞止不住去想,倘若她這一世回來再早些,指不定就能救下他了。
「澤哥兒,你莫要惦記我,我如今過的是頂好的日子,攢下不少銀錢,只是……」馮玉貞眼前朦朧,她呼出白霧,含著一點哭腔,小聲道:「只是有時候,會很想你。」
她最後上前擦了擦墓碑刻字凹陷處,落下的灰塵,露出一個淺笑,只道不久後再來看他。
她打算要走,崔淨空卻在這時走上前,馮玉貞下意識擋在他身前,崔淨空垂眸,將她的警惕掃入眼中,只淡淡啟唇道:「嫂嫂,我不能同兄長單獨說兩句嗎?」
她確實沒有攔著小叔子的道理,馮玉貞只得側過身。崔淨空站到崔澤墓前,分明是血脈相連,比她不知道親到那裡去的兩兄弟,可馮玉貞卻只覺得忐忑不安。
「幸得貴人相助,我考中解元後,與嫂嫂搬去了鎮上……」
前面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問候和對現狀的交代,直到他話鋒一轉----
「……至於嫂嫂,」他頓了頓,冷淡的玉面忽然浮現出笑意,包藏著惡意:「嫂嫂不僅脾性好,從頭到腳每一處都十分合我心意,不過她方才定是忘記同你告知,我們喜事將近,如今,她該跟著我喊你叫兄長了。」
他扭頭,盯著寡嫂可憐的、發白的臉,輕緩地拉長語調,曖昧道:「多謝兄長先替我養了半年,弟弟萬分感激,十足滿意……」
一聲清脆的聲響在墓地間驟然響起,馮玉貞兩步邁到他身前,衣袖下的手掌不受控制地顫著。
崔淨空半邊臉偏側過去,痛感自臉頰滋生出來,他聽見寡嫂抖著聲音罵他:「畜牲。」
第63章 我知錯了
崔淨空已經記不起他多久沒挨過旁人的拳腳了。
彼時年歲尚小,被那群禿驢趕出來後身無分文,於深山窮野間流浪躲竄以覓食,也曾試過裝可憐樣上門乞討。